第一卷: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  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2)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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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2)
    回到房裏,想著皇後的話,始終沒有睡意,憂思百轉千回,亂沒頭緒。
    趙擎曾肆意侮辱他,趙擎曾對他百般嗬護他,趙擎曾為他流淚……過往細細的片段像碎在心裏,密密麻麻紮著,疼,是這麽多年唯一的感覺。
    他曾對趙擎這個人恨之入骨,恨到企望兩人中死掉一個,但又不是單純的恨,因為他是皇後的親子,是趙靖的哥哥,是與他七年同床共枕之人!就算為了皇後,他也不想這個人有事……
    坐在燈下,攤開書卷,想讓心平靜下來,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手指不自覺按在眉心,那裏似乎還殘留著沁涼的清香。在他撫落他發上花瓣的那一刻,那隻曾給他帶來無數噩夢的手變得溫柔,那冷厲的眼神變得深情,這讓他感覺那個人是那麽陌生,陌生得恍然如夢中……
    提了筆,隨手在宣紙上亂寫。
    他的字曾被那個人手把手教過,雖不若他的狂放有力,卻也隱有相似的痕跡。看著這字,他又開始心浮氣躁,抓起來正要撕掉,門上傳來輕叩聲,“音闌公子睡下了嗎?”
    他聽出是碧蓮,隨手丟在桌上去應門。
    剛打開一道門縫,碧蓮的俏臉兒就笑吟吟探進來,脆聲道,“我看這裏的燈亮著,料想音闌公子睡不著,所以給你送杯安神茶。怎麽?還不讓我進門啊?”說著,就毫不客氣地擠進來。
    音闌微有尷尬,倒不是顧忌別的,而是怕被無孔不入的太子眼線看到,白白連累她。
    朱閣穩重,碧蓮活潑。進來後,把茶遞給他,靈動的眼睛在他房裏瞟來瞟去,音闌有意無意用身子擋在桌前。碧蓮向他身後瞄了幾眼,咯咯笑起來,倒也沒問他剛才在做什麼。
    茶水果真管用,打發她離開後,他上床睡去,一夜無夢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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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注意的是,在他睡著之後,那紙團卻長了腳,跑到東宮去了。
    “菖蒲公公這麼晚找我有事嗎?”明姬從住處急匆匆趕到太子寢殿外,小心翼翼問道。
    菖蒲瞧四下無人,又將她貼身丫鬟揮退,從袖中掏出一個紙團,低聲道,“你現在進去,悄悄把這東西放在殿下有可能最早發現的地方。”
    明姬一聽要見太子,如同要被送上斷頭台,嚇得幾乎想哭,楚楚可憐道,“公……公公為何不自己送啊?你……你是殿下身邊的人……”
    菖蒲故作可憐道,“因為白天咱家已做過一件隱瞞未報的事,被殿下深深盯了好幾眼,到現在骨頭縫兒裏還在嗖嗖灌冷風,實在不敢再做逾越之事。”
    明姬聽他這麽說,更加害怕,身子都在簌簌發抖。
    菖蒲不待她拒絕,又道,“明夫人很希望音闌公子回來吧?這是音闌公子寫給殿下的,咱家保證,隻要殿下看了,一定會親自請他回來!”
    明姬生性怯懦,這些年若非得音闌幫扶,連下人也不屑拿她當主子。音闌一走,她不但被喬清羽欺辱,還要受下人的氣,過的簡直是非人的日子,她當然渴望音闌回東宮!鼓足勇氣道,“殿……殿下要是發現我的小動作,會……會不會罰我?”菖蒲拍胸脯保證道,“隻要殿下看過紙上的內容,明夫人不但不會挨罰,還會被厚賞!”
    明姬膽子大了些,視死如歸地接過紙團。
    喬清羽帶著侍棋侍墨來向趙擎獻殷勤,見偏殿附近有兩個鬼鬼祟祟的影子,主仆三人悄悄走來隱在暗處,正將談話從頭聽到尾。暗想,你若回來了,我還能像現在這麽逍遙?打定主意決計要毀掉那個紙團!
    是以,菖蒲一被人喚走,他立即現身。明姬看清是他,嚇得連連後退,將紙團緊緊握在手心。
    喬清羽目光陰鷙地盯著她道,“你是自己乖乖交出來,還是讓本少爺搜出來?”
    明姬對他恨極怕極,轉身就跑。
    喬清羽眼中凶光畢露,他對音闌恨之入骨,這陣子凡是曾跟音闌親近的人莫不被他尋釁,這明姬更甚。被他借故打了幾回,每次見他就像老鼠見了貓,現在竟然敢逃!
    不待他吩咐,侍棋侍墨已追上去捉人。明姬的貼身丫鬟見情勢不妙,早跑得無影無蹤。明姬身為女子,又一向怯弱,很輕易就被兩人製住。
    “什麼人?”太子趙擎的聲音遠遠傳來,他竟從殿裏出來了?!
    四人都是大驚,尤其是喬清羽,他怕趙擎看到紙團,撲上去就掰明姬的手。
    明姬死不放手,拚命大叫,“殿下……殿下救命……音闌公子他……他……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竟是手指被掰斷!
    太子趙擎、掌燈的宮人、值守侍衛轉瞬到了跟前。
    “把他抓起來!”趙擎已聽到她喊‘音闌’的名字,眼神如利劍般直直紮在喬清羽身上。侍衛嘩啦上前將他拖開,明姬手裏染血的紙團則被搶救出來。
    明姬猶自魂不附體,還不知道趙擎到了跟前,大聲嚷著,“音闌公子他寫給殿下的……寫給殿下的……”
    趙擎小心翼翼把紙展開,在上麵快速掃了一遍,那慣常冷漠的麵孔慢慢變得柔和,高挑的鳳眸有一瞬射出灼人的光彩。
    被侍衛拖著的喬清羽看著他反應,嫉恨得心頭冒火,但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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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如菖蒲所料,趙擎心情大好,不但下令請太醫為明姬治傷,也沒罰喬清羽,那些搶救紙團有功的宮人還莫名其妙得了賞,弄得眾人更加好奇上麵到底寫了什麼……
    被趙擎視若珍寶地婆娑了一整晚的紙上是蔣捷的一闋梅花引:
    白鷗問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時,何事鎖眉頭?風拍小簾燈暈舞。對閑影,冷清清,憶舊遊。
    舊遊舊遊今在不?花外樓,柳下舟。夢也夢也,夢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黃雲,濕透木棉裘。都道無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蔣捷當初寫詞時乘船被阻於荊溪,用白鷗自問:是被風雪所阻,不得不停泊,還是沒有去處,情願留下?如若是自願,又為了何事鎖眉頭?然後又自答:憶舊遊!
    趙擎覺得音闌寫這闋詞時定與蔣捷的心情如出一轍,而他趙擎就是那個能帶給他梅花愁的人!音闌出了宮卻又回來是因為他,深夜不成眠也是因為他!
    音闌在想念他!
    音闌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從不肯將心思透露一絲一毫,這是他第一次得到近於正麵的回應,原本絕望的心突然燃起希望,恨不得現在就跑過去把他揉進懷裏。
    失蹤了一夜的菖蒲回到殿裏,見趙擎整宿沒睡,眼睛還一個勁兒地放光,湊上來殷笑道,“聽說昨夜殿下賞了許多人,好像漏掉一個……”
    趙擎一拍桌子,嚇得他一蹦老高,但回過神看清他並未生氣。
    趙擎掃他一眼,道,“漏掉兩個吧?”
    菖蒲順杆就爬,連忙道,“對對,兩個,還有碧蓮呢!”
    趙擎暫時把紙片小心翼翼收起來,竟也不介意上麵的血汙,眼也不抬慢條斯理道,“你想要什麼賞賜?”菖蒲嘿嘿笑道,“隻要……隻要殿下不罰奴才就成。”他昨天擅自讓梅鄭二人去找音闌,生怕他責罰,所以一直忐忑不安。
    “這怎麽算賞賜呢?把碧蓮賞給你吧,你們兩個配合得天衣無縫,正適合做夫妻!”說完,勾著唇愉悅地向殿外走去。
    背後響起菖蒲的慘叫,“不要哇殿下——奴才幹看著不能解饞還不如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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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化閣。
    喬清羽一直將音闌視作眼中釘、肉中刺,這五年來處處看他不順眼。現在,縱然他不在東宮,縱然自己有太子親賜的令牌,這裏的人仍舊圍著他轉悠!他真恨不得這人死!
    他心中怨氣無處發泄,狠狠撕扯著胸前衣服。
    侍棋侍墨自小跟著他,耳濡目染,也是一肚子壞水。侍棋見他不暢,問道,“公子真想報仇麽?”
    喬清羽心裏有多想讓音闌死,他自己就有多怕死,他害怕趙擎!是以,陰陰瞟他一眼,沒有回答。
    侍棋清楚他所想,道,“殿下隻是提防著我們,若是我們不自己動手,他一定不會發現!”侍墨道,“這裏又不是尚書府,沒有我們的人,誰會聽我們的?”
    侍棋傲氣道,“我們喬家也算撐著京城半片天,宮裏怎麽沒有我們的人?喬妃娘娘的人就是我們的人!”
    喬清羽一聽,不禁看向整日掛在胸前炫耀的令牌,恍然大悟道,“對呀!不但姑姑的人是我們的人,現在整個皇宮的宮女太監都要聽本少爺的話,本少爺要他們做什麼,他們敢不聽?”說著,開始躍躍欲試,恨不得現在就找人把音闌大卸八塊。
    侍棋又道,“公子現在不能行動,如果我沒猜錯,殿下一個高興,又要去鳳舞宮看他了。”
    喬清羽聽他說得有理,問道,“那什麼時候行動?”
    “人多眼雜的時候!太子殿下顧忌不到的時候!”
    三人相視一眼,同時想到近在眼前的龍壽大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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