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直饒更、疏疏淡淡，終有一般情別（1）
    太子書房正在進行一場單方麵的命令式談話。
    太子趙擎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眼神幽幽地注視著對麵的梅氏，道，“你在本宮身邊的時間雖不若虞氏長，但人卻比她機靈。你的堂妹梅素煙要跟本宮的音闌相親，本宮命令你去看著，並在合適的時機勸你堂妹不要亂動心思，不然……”
    梅氏連忙應承道，“殿下盡管放心，妾身知道怎麼做！”趙擎對她的反應很滿意，但嘴上還是道，“要是辦好了，有你的好處。要是給本太子辦砸了，你就跟著那些人一起被掃地出門！”
    自虞氏被奪權後，這些天後院裏的男女被喬清羽欺負得生不如死，梅氏終於知道這位太子的最終目的是要趕他們走，誠惶誠恐道，“妾身一定不遺餘力完成殿下交代的事，絕不讓煙兒妹妹對音闌公子有非分之想！”
    趙擎這才道，“好了，去吧。”
    但這次會麵並沒有設在鳳舞宮，所以梅氏撲了個空。
    ——————————————————
    禦花園。
    白雪覆蓋的玉帶湖上有座亦閣亦亭的八角琉璃金頂建築，這座建築名喚‘怡然’。冬天時，三麵以不透風的羊毛氈密密圍住，加上火爐炭盆，裏麵溫暖如春。入夏後，毛氈以輕紗代替，又儼然一座惠風和暢的風亭。當今後宮最得寵的喬妃喜歡欣賞玉帶湖周圍的風景，這座心思巧妙的亭閣是半年前皇帝特意為她而建！
    此時閣子裏圍火爐而坐的有四人，除了當今皇後、睿王、音闌，還有一名妙齡女子。這女子眉目如畫，靜若處子，含蓄動人，流光婉轉的眸子時不時在音闌身上一溜又快速垂下，隱隱含情帶意。這人正是睿王趙宸的表妹梅素煙，也是皇後為音闌物色的對象！
    皇後連問下來，梅素煙應對自如大方得體，皇後越看越滿意。又道，“闌兒雙親過世，他十歲時進宮，本宮待他如親子，所以梅小姐並不必擔心闌兒日後的生活狀況。”梅素煙含笑道，“白公子家世清白，又是太子身邊的紅人，素煙還生怕自己配不上。”
    音闌聽他提起趙擎臉色白了白，皇後與趙宸也微露異色，都很快掩了過去。
    皇後又道，“既然梅小姐看得上闌兒，那以後就多去鳳舞宮走動走動，跟闌兒好好相處……”
    梅氏打聽到地點，飛步而來時正聽到這句話，沒想到進展這麼順利，幾乎嚇掉半個魂兒，一時也忘了規矩，慌慌張張衝進去。
    皇後看到她，麵色不善道，“梅氏怎麽來了？本宮不記得曾傳喚你。”梅氏心虛地跪下行禮，嘴上不依不饒道，“母後，音闌公子是殿下的人，他與殿下的關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事關係到煙兒妹妹的終身大事，不能如此草率！”皇後臉色難看至極道，“梅氏，你身為太子側妃，竟敢在本宮和王爺麵前出言不遜！”相比於皇後與睿王，梅氏更怕的是太子，執意要破壞今天的會麵。豁出命去道，“母後，妾身說的是事實！音闌公子他……”皇後見她還要說，氣得呼吸急促，在桌上重重一擊罵道，“混賬！閉嘴！”梅氏打個哆嗦，不再說了。
    音闌自梅氏進來，臉色就白得透明。趙宸在桌下握住他的手，沒有作聲。
    這時，梅素煙輕輕柔柔道，“京城關於白公子與太子的美談層出不窮，素煙也曾聽聞一二。今日有幸見到白公子其人，看得出白公子是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也值得太子殿下百般嗬護。但素煙並非拘泥之人，對白公子從無偏見，也不會介意他的過去……”
    本朝雖不禁男風，但男子相愛仍被人詬病，尤其處於弱勢一方者易令人輕視，大凡女子都不會嫁給這樣的人。與梅家有點關係的都知道這位梅小姐潔身自傲，在場的自然也清楚，都以為她會甩臉離開，沒想到她能說出這番話。梅氏大驚失色道，“煙兒妹妹你……”
    趙宸佯作自責地截口道，“這事怪本王沒有提前告訴素煙。但本王與素煙的想法一樣，並不覺音闌侍奉太子是什麼可恥的事。”皇後狠狠瞪了梅氏一眼，也道，“梅小姐能這麼想是再好不過，闌兒就像本宮的親生孩子，本宮不希望別人對他有任何輕賤之意！”梅素煙微微一笑道，“素煙對白公子隻有崇敬，絕無輕賤！”
    皇後十分欣慰，把梅氏趕走，又愉悅地閑敘起來。
    ————————————————
    皇後離開後，閣子裏隻剩三個人。
    音闌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此時方看著梅素煙道，“對不起……”
    梅素煙沒想到他突然跟自己說話，緊張地絞著手指不知該如何回答。但音闌似乎根本沒打算得到回答，說完就跌跌撞撞走了。
    音闌一走，梅素煙驀然換了模樣，端莊、冷然，眼尾掃著趙宸道，“我今天的表現如何？”趙宸也褪去威嚴，整個人透著股懶洋洋的邪魅與興味，笑道，“表妹作假的功夫越來越好了，事成之後，本王定會將那副珍藏字畫送你。”梅素煙露出滿意神色，站起身道，“那就好，我的任務算是完成了。”走到門口又頭也不回地加了句，“不過，我可不相信你能爭得過那位人人談之色變的太子，你還是小心點好，別到時得不償失……”幽幽的聲音，連同那清麗若梅的女子漸漸消失在雪幕裏。
    趙宸靜靜坐了會兒，望著虛空喃喃道，“爭不過嗎？那可不一定……七年前是我讓他，現在卻要他讓我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