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莫虧折、斤兩依然，如此三千（1）
    趙家三兄弟隨著眾官從上朝的朝陽殿裏出來，太子趙擎和睿王趙宸在前，三皇子趙靖在後。趙靖正想快步跟上去，被知交絆住，兩人笑語幾句，一起去了。太子和睿王並肩步下漫長的雲階，不約而同拐上通向鳳舞宮的漢白玉浮雕橋。
    趙擎語氣不善道，“睿王這是要去哪裏？”趙宸悠然道，“聽說鳳舞宮的孔雀曇開了，如此難能可貴的美景本王怎能錯過呢？”趙擎冷道，“前日看蟹爪蓮，昨日看君子蘭，今天看孔雀曇，睿王不覺得看得太勤了麽？”趙宸勾著唇，心情極好道，“太子一下朝就去給皇後請安，這幾日日日不輟，一日三省，太子也突然變孝順了呢！”趙擎理直氣壯道，“本太子孝順母後天經地義！”趙宸道，“就怕盡孝是托詞，借此看別的小東西才是真。”趙擎俊臉微窘，沒好氣道，“你還不是一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進了鳳舞宮。趙擎立即對來迎的太監道，“睿王要看曇花，帶他去灼華閣！”睿王心裏暗笑，這是不想讓他見某人，故意打發開他。也不說什麼，慢悠悠跟著太監去了。趙擎見他乖乖離開，鬆一口氣，快步向皇後殿裏去。
    趙宸看孔雀曇自然也是托詞，把太監遣走，獨自沿著通向湖邊的小徑漫步。
    乍見湖對麵那一抹絕世而獨立的身形，他有種想放聲大笑的衝動，原來趙擎千方百計想讓他避開的人，倒先被他遇著了！
    少年輕靈如鶴的身姿被一襲湖藍色連帽風裳圍著，全身上下隻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露在外麵，瀑布般的發絲從風雪帽裏俏皮地逃逸出來，捧在腮邊，更襯得五官黑白分明，那清幽出塵的眉眼似水墨渲染過，帶著微微的黛青色，有種清雋的嫵媚！
    趙宸一步步走近，他仍沒有發覺，藏在衣袖裏的手握著釣竿，正一瞬不瞬地盯著鑿開一角的冰麵。趙宸忍不住笑出聲道，“你這樣一直盯著，就算有魚也被你嚇跑了。”
    音闌被突然而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看清來人更是連退三步。腳後跟踩到衣服下擺，竟向湖裏倒去。趙宸伸臂一挽將他挽回，順勢攬到懷裏，故意逗弄他道，“小寵物提防心強，警覺性卻不夠呀！”
    音闌知道此時是下朝時間，生怕被趙擎撞見，心中慌亂，掙了掙卻沒有掙開。
    這時，耳邊傳來一聲爆喝，“你們在幹什麼？”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他全身的血液都滯了滯，猛然一掙，退開老遠。
    麵前赫然是臉色鐵青的趙擎！
    趙擎興衝衝跑去殿裏找他，卻沒立即看到，一路尋來，竟撞見這一幕！原本他對這位王爺就有氣，現在真恨不得殺了他。目光一轉，瞧見嚇得瑟瑟發抖的音闌，又不動聲色斂去暴戾之氣。
    但音闌對他比對趙宸更害怕，看著他靠近，蒼白的臉上甚至露出恐懼。趙擎瞧得分明，心中一痛，腳下不自覺停了。音闌快速瞥他一眼，也不向他行禮，慌慌張張跑走。
    趙宸望住趙擎，似笑非笑道，“太子的小寵物好像不怎麼聽話了呢。”趙擎根本懶得理他，甩袖追著那抹身影而去。趙宸饒有興味地輕笑一聲，也優雅邁步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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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聽下人說睿王也來了，正吩咐碧蓮添置杯箸。瞧見音闌跌跌撞撞跑進來，好像背後有鬼追似的，對這幾天見慣的情形了然，不禁有點同情他那個霸道的兒子了。
    笑著走過去親手給他解下風裳遞給朱閣，看著他脖頸裏纏著的繃帶沒有滲血，欣慰道，“闌兒的傷口已經在愈合了。”音闌感受著那溫暖的手指在他發上梳攏，溫順地點了點頭，臉色也稍稍恢複些血色。皇後又道，“闌兒釣到魚了麽？”音闌搖頭，他釣魚並非為了釣到魚，隻是想避開趙擎。皇後將那一頭瀑布般的烏發用絲帶綁好，撫了撫他頭頂，溫柔道，“好了，肚子餓了吧？先去淨手，馬上要開飯了。”
    音闌去後，趙擎與趙宸才一前一後走進來。趙宸上前給皇後行禮，皇後道，“睿王難得來一趟，就在這裏用飯吧。”在趙擎殺人的眼神下，趙宸施施然應下。
    四人在飯廳落座，皇後與睿王相對，音闌與趙擎相對。桌上擺著葷素搭配的菜肴，三人都舉起筷子，隻有音闌瑟縮在位子上一動不動，皇後注意到趙宸的眼神，解釋道，“闌兒喉嚨受損，現在不能開口說話，也隻能吃點清粥。”
    趙宸了然的同時，暗歎這小家夥拗起來對自己也夠狠。那日的事，他一從臨安回來就聽說了，本來隻是不大的事，當時隻覺得小家夥在耍孩子脾氣，倒沒想到傷勢這麽重，怪不得飛揚跋扈的太子這幾天乖得很。
    皇後邊吃邊閑聊道，“聽說這次睿王去臨安辦差辦的不錯，令皇上龍顏大悅。”趙宸意有所指地看趙擎一眼，道，“若是太子去，定然比宸辦得更好！”
    他與音闌矛盾的直接誘因就是‘臨安’，趙擎聽他提起這茬，心中惱怒，涼涼哼一聲，沒有說話。音闌聽著這兩個字，身體也微微發冷，或許，他的一生都要背負著這兩個血腥的、噩夢般的、卻又那麽令他神往的字眼而活！
    朱閣捧著托盤走進飯廳道，“音闌公子的粥好了。”趙擎道，“端過來。”朱閣依言走過去。托盤裏一隻雕梅花葉的玉碗，碗裏是經七七四十九道工序用藥材熬製的燕窩粥。趙擎嚐了一口，道，“再加一粒鹽、兩滴柚汁。”朱閣應後去了，再轉回來見趙擎點了頭，才送到音闌麵前的桌上。
    一時眾人的焦點都集中在音闌身上。音闌早被對麵兩道毫無遮攔的視線盯得不自在，現在又被一個陌生的睿王看著，渾身都不舒服，那剛被趙擎當著眾人麵用過的勺子也放不進口裏……
    皇後見他不動，溫和道，“闌兒，不合胃口嗎？”音闌連忙搖頭，僵硬地舉起勺子往嘴邊送。
    最了解他的趙擎自然也看出他是因為湯匙被自己用過，暗想以前他從不在意，現在竟心有顧慮，可見還是在乎趙宸！又想起剛才湖邊撞見的一幕，心中存著怒意，麵上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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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中有三人各懷心思地吃著飯。等漸漸收尾時，趙擎道，“音闌吃好了跟我回去。”音闌還未作聲，皇後道，“他現在傷口未愈，等養好了再走。”趙擎道，“母後宮裏不是太監就是宮女，他一個男孩子留在這裏不合規矩。”皇後道，“本宮照顧自己受傷的兒子，有什麼不合規矩？”
    小音闌乖巧伶俐，甚得皇後喜愛，自十歲時被帶到皇後麵前，皇後就一直拿他當親生孩子教養，有時甚至把他這個親兒子拋到一邊。趙擎看皇後冷下臉，不敢再爭辯，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的東西留在這裏讓趙宸覬覦！於是轉向音闌，眼神飽含威脅道，“你身為本宮的奴才，想留在這裏讓母後照顧嗎？”
    音闌對這位太子的手段最是清楚不過，也知道自己如果不回去意味著什麼，可是他現在疲憊至極，已經不想在他身邊繼續過那種膽戰心驚的生活。是以，緩緩撇開頭，不看他。
    自己兒子竟逼得音闌拿刀割自己，這讓麵慈心善的皇後既愧疚又心疼，對趙擎此時的態度更加不悅，冷聲道，“你不用再為難他！闌兒可不是你的奴才，是本宮的孩子！等本宮查清這件事的始末，定不會饒你！”
    趙擎終究有些心虛，但盯著音闌的眼神仍在說‘回頭看我怎麼收拾你’！
    睿王趙宸不發一言在一邊看著，心裏暗暗發笑。如果說趙擎是鋒芒畢露的寶劍，這個叫音闌的少年就是金絲，寶劍斬不斷金絲，金絲也毀不掉寶劍，兩者一剛一柔，一烈一冷，如果是對手的話，趙擎看似占盡優勢，卻不一定會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