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莫恪離這根啃不下的骨頭，身後是夷昇的一字一句，慕應弦這幾天的心思根本沒放在養傷上，他隻想趁這個機會避開這兩個人。
    畢竟一個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另一個是尚待觀察的目標，無論是哪一個都不能掉以輕心，手擱在從未擱置過什麼東西的桌上，想先閉上眼睛安靜一會兒。
    耳邊是和呼吸一般柔和的風聲，在這樣秋葉零落的季節裏實屬難得。
    別忘了你的任務。
    慕應弦耳後一陣酸痛，這句話像夢魘一般，他代表的不是夷昇的警告，而是底線。
    莫恪離正推開房門，以為是自己聲音太輕所以慕應弦沒注意到他，向前一步拍拍他的肩：“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
    沒什麼，是一些隻有我才會擔心的事，慕應弦強顏歡笑的扭過頭：“沒什麼，隻是這些日子過的有點無聊。”
    “無聊？”他這才想起來他的侍衛是個閑不住的家夥，不是想觀賞燈會就是心血來潮想逛王府，而且這些日子又不能隨意行動，不覺得無聊才怪。
    “不如陪我出去散散心。”莫恪離原本來就是要和他商量這件事，現在倒成了一個好的建議，沒想到慕應弦回過頭，視線從他的眼一路移到他置於自己肩上的手：“我問你，你究竟是不是亂黨？”
    莫恪離一怔。
    那目光中有迷惑，有猶豫，還有幾抹由來已久的寵辱不驚，他隨即笑道：“如果我是亂黨，你豈不是成了同黨？”
    慕應弦一掌拍過去，卻是軟綿綿的砸在他的胸膛上。
    “如果你是亂黨，說不定我會是寡婦。”他的目光沒有試探，反而是坦坦蕩蕩的，隻是看到莫恪離的神情時還是垂下了眼簾。
    如果現在要他做出選擇，他是會選擇自己，還是繼續堅持自己的計劃？慕應弦懷著一個賭徒的心態在等待他做出抉擇。
    靜默的時光正在過去。
    “我發誓我不是亂黨，因為我不想你變成寡婦。”他心裏疼了一瞬，一片枯葉在枝頭上搖搖欲墜。
    “你保證？”慕應弦半信半疑。
    “對，”莫恪離說：“我發誓。”
    隻要可以讓你安心，我不介意在我的人生中再多一個謊言，即使它不再是為了我自己。
    慕應弦像個終於得到了心愛之物的孩子，抱住了莫恪離的背，在上麵蹭了蹭：“你不準再騙我了，不然……不然的話……”
    後半句無關緊要的話他不想說出口讓莫恪離聽見，那樣的話實在是太沒麵子了，一個在軍隊裏浴血奮戰了近十年的侍衛，怎麼會想到‘假如你是亂黨，我就會痛不欲生’這種話？這樣的自己是不是真的還是以前所了解的那個人？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聽到他的誓言就覺得身上千斤的煩惱都瞬間煙消雲散，唯一真實的隻有眼前這個人，和他的誓言。
    海枯石爛算什麼？天長地久算什麼？他隻要他答應自己好好活著，一切就是安好如初。
    就這些對此時的慕應弦來說，已然足夠。
    而莫恪離的指尖卻慢慢僵硬了。
    兩人的臉都近在咫尺，莫恪離鬆了一口氣：“過幾天，帶你去柳州散散心吧。”柳州的風景宜人，多少人在那裏流連忘返，但願這樣的美景也能讓眼前人洗去眼中的憂慮，變回從前那個沒頭沒腦但是滿心愉悅的……侍衛。
    慕應弦的心思並不在散心上，於是心不在焉的撇撇嘴：“好啊。”
    “打探到什麼了？”
    派去的探子現在才回來稟報，雖然他並沒有什麼不悅，但是卻對眼前人產生了消極怠工的猜測。
    “稟報大人，右將軍受了傷，現在恪卿王正在細心照料，沒什麼大礙。”探子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這幾天的收獲，畢竟這應該是夷昇大人最擔心的問題吧。
    不料夷昇對這個消息嗤之以鼻，聲音也變得淩冽起來：“誰要你打聽他的消息？”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恪卿王的動向，沒想到這個家夥居然弄錯了重點！他應該不會不知道現在的關鍵就是出入王府的外籍人士，至於其他的，他一律當做沒聽到。
    探子知道自己辦事不利，又低下頭：“屬下……屬下再回去打聽。”
    夷昇對他的話不置可否，轉念一想，又道：“那就給我好好監視慕應弦，如果他有什麼變故，替我及時處理。”
    探子以為自己聽錯了：“大人的意思是……”
    夷昇見他在明知故問，簡略道：“殺了他。”
    等探子退下去後，他朝畫桌低了頭：“出來吧。”
    黃花梨木方凳一移，顏卓才從狹小的空間裏爬出來，重見天日的他對這夷昇見怪不怪的淡然頗感不滿：“你允許他隨時殺了弦？”
    “顏卓。”夷昇的聲音幽幽地強調：“我是說，如果。”
    這話透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弦外之音，很難想像弦那樣的家夥如果聽到這句話會是什麼感覺，顏卓知道他雖然忠心耿耿，但如果聽到夷昇下達了這樣的命令，必定會心如死灰吧。
    盡管顏卓有自己的立場，但是他對於慕應弦的處境充滿了矛盾，並沒有一點不理解，而眼前的人顯然是做好了痛下殺手的準備，讓他心中生出了幾分愕然。
    “所以你大可放心。”
    夷昇的下一句話更像是一顆定心丸，隻不過顏卓吃不下，轉身要走出房間。
    夷昇的視線隨著他向前的腳步，隨之掃過自己依舊排列整齊的藥櫃，瓶瓶罐罐都完好無損：“我還沒問你來幹什麼。”
    顏卓意味不明的一瞥，停在他的瓶瓶罐罐上，裏麵的玄機恐怕大多數人連知道的勇氣都沒有，更何況被他這麼一問，簡直有種被逼供的錯覺。
    但顏卓對此隻是施以冷眼，心平氣和的朝他一笑：“對大人不利的事，屬下暫時沒有那個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