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們大抵是熱愛黑夜的，夜色是鬼魅的眼，更是天師存在的理由。野生的欲望在冰冷的黑夜裏迅速的發芽生長，善良的人在沉睡，無辜的人在死亡。
    天師得上天寵愛，有著凡人所沒有的靈力，也肩負了衛道者的責任。
    沈墨拉著小小的手，隻短短一天的時間，他已經迷戀上這個動作，拉著這個脆弱的聽話的孩子且停且行，他身上的安靜能讓沈墨暫時的在這繁忙俗事中得到片刻的休憩，牽著他，然後假裝自己是沒有一絲目的的愛護著他，這個擁擠的世界似乎也變得幹淨起來。
    小小感受到沈墨掌心的溫熱，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放鬆下來，他的靈力雖沒有雲絡清那樣不可揣度，但他的沉穩卻總能讓人安心，總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隻讓人覺得哪怕是天塌下來，他也能不慌不忙的找到避免的法子。
    沈墨已經做完了法事，荒涼的道場沒有一絲風，祭台上的燭火燒成一條直線，隻是一瞬間的感覺，空氣似乎有一瞬間的停滯，燭火泯滅，隻剩一縷青煙，消散在黑暗中。
    帶著幽暗光芒的鬼火漸漸亮了一來，一盞、兩盞在棺木上開出大朵大朵的淺藍色火花。空靈的靈魂從棺木中浮了出來站在火光之上，模糊的臉模糊的表情，蒼白的衣衫長長的拖曳到腳踝，延伸到淺色的火焰，淹沒在棺木之中。
    遠處蒼茫的夜色裏，一座城在霧氣中慢慢凸顯，小小眯著眼睛，隻隱約看見城門漸漸打開，其餘的身軀隱沒在越來越濃重的霧氣中，看不出半分形狀。
    似乎還有聲音，厚重的城門發出的嘶啞的聲音，帶著一股滲人的冰冷和陰森。
    小小禁不住的抖了一抖，沈墨緊了緊他的手。
    鬼門洞開，小小雖是男孩，有著純陽之軀，但仍然會受到一些影響，沈墨心中有些不忍，卻也隻能用手上的溫度安撫。
    沒有意識的靈魂收到遠方鬼城的指引，自行的成了兩排，朝著霧氣朦朧的方向飄蕩。小小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魂魄漸漸變遠，城門像是張開的猙獰的嘴，吞噬了這些靈魂，然後閉上，隱沒在茫茫霧海中。
    小小的精神在城門闔上後，不自覺的放鬆下來。
    “他們都走了。”雲絡清說了一句，聲音有一些嘶啞，在安靜了許久的道場顯得有些突兀。
    “哦。”小小低下頭，含糊的應了一聲。
    現在的小小隻是個尋常人，本不該看到這些靈魂和赫然在目的鬼蜮，他不該知道儀式從什麼時候開始，又會在什麼時候結束，所以無論沈墨說什麼，他隻需要答應，雖然有些赧然。
    “很美吧，不論多麼醜惡的靈魂，離開的時候卻都很好，幹幹淨淨的踩著藍焰蓮花離開。”雲絡清又說了一句，像是與一位好友感歎著什麼。
    小小愣在原地，不敢抬頭。
    “我……”小小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我看不見。”
    “不，你可以。”沈墨低下頭，淡淡的笑，“你看的比我多，比我遠，我隻能聽見鬼門打開時候那一聲不清晰的低鳴，你卻連那聲音中的鬼氣都感受到了，城門是在青山的方向嗎？你一直都盯著那裏。”
    小小屏住呼吸，他第一次見到如此美景，就算那裏是死亡的歸宿，卻有著一種靜穆的美感，死亡腐朽的是軀體，綻放的卻是靈魂解放時候的最美，讓他難以移開視線。
    所以那時候他忘記了沈墨的存在，在他仰望城門的時候，沈墨正看著他，看著他眼中的驚豔和臉上的虔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