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看這莊周出不出手了。”白素貞輕放下茶盞，轉而笑問：“沙華和道長可有在哪投尖？若沒有，就在此住下吧。”
    莊則遠一聽睜大了雙眼，用手默默推了推在旁的沙華，希望他肯首答應，不料沙華卻說：“打擾到娘娘府上，這不太好吧。”
    “這平常也就我和許仙、青兒一塊住，過節時三個人總覺得有些寂寥，若是多了你們兩人我想會熱鬧許多，更何況我們是熟人，住我屋簷下總比寄他人籬下輕鬆。”白素貞微笑說道。
    莊則遠也附和笑道：“是啊，認識的住一起，也比較多關照嘛。”說完附身在沙華耳邊輕聲說道：“你別扭扭捏捏的了，眼前就有個免費的客棧哪有不投的道理。”
    白素貞瞥了眼珠簾外的許仙，又低聲細語說：“我在凡間住了三十年了，中原武林的事雖沒有全知，也有七分知情，保和堂來來往往的人甚多，尤其我們上頭為四門中的垂玉堂，沈堂主時常來這討茶喝，若你要詢問武林中的事情，這樣也方便，不需要再到外頭去打探消息了。”
    沙華終於點頭笑道：“那我和則遠就領了娘娘的美意，不好意思總是給您添麻煩。”
    白素貞丹鳳眼中透露出欣喜，她向裏麵小青嚷嚷：“青兒，幫我打理兩間房出來，要給沙華和道長兩人住。”
    莊則遠鬆了一口氣倚靠在椅背上，睨了眼沙華，嘴裏無聲說著：“真多虧了你。”
    晚膳過後，沙華跟著小青來到白素貞為他準備的房間，一進門就看到牆上掛了一幅畫，朵朵盛開的彼岸花掩在淡墨山水之後，與水相襯少了些妖冶，多了點清雅，小青在一旁說道：“前幾年小姐說看到這幅畫就想到你和花妖，就給買下來。今日想你可能會喜歡就讓我給你房間掛上。”
    “娘娘真是細心。”沙華看著畫笑道。
    “可不是嗎？小姐不為己，總是幫著別人想的。若要說唯一自私的地方，大概就隻有想與許公子長相廝守。”小青微笑說道。
    “那不是自私，是娘娘該有的福分，與愛人長相廝守也是每個人所追求。”
    小青神色略為一黯歎息說：“但小姐是妖，許公子是人，這本是天理不容……”
    沙華微愣，人妖殊途難成雙，凡人聽到妖魔鬼怪總是害怕，民間更是有許多趨魔辟邪的偏方，隻怕哪個妖魔附在自己身上，若是許仙待知道白娘娘是白蛇妖不知會如何。
    小青看到沙華沉思的臉色，知道自己說錯話，連忙低下頭說道：“沙華公子別放心上，小青總是亂說話，尤其別給小姐知道……”
    沙華回過神，點了點頭，小青才平身說道：“沙華公子若沒有其他吩咐，小青就先下去了。”
    小青離開後，沙華轉眼看到青綠色的被褥，心想娘娘果真是貼心，連顏色都給自己配好了。
    他整個人癱軟在床上，接連幾天都在趕路，幾乎都沒有好好休息，尤其昨夜更是隻在郊野旁坐著歇息，此刻全身筋骨才得到紓解，在白素貞的府上也放了戒心，不一會兒，他便抱著被褥沉沉入睡。
    翌日清晨，小青在門外敲響幾聲，一開門是個睡眼惺忪的少年，她忍不住笑出聲說道：“沙華公子，小姐請你一塊來吃早膳，趕快梳洗一下吧。”
    沙華含糊應了聲好，關上門晃晃頭，才清醒許多。
    出了房門，剛好遇見同樣神智迷濛的莊則遠，沙華輕輕笑道：“修遠道長也起的真早。”
    “一日之計在於晨，這早上不是正要開始做正事嗎？儒家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道者講求無為而治，這修身卻是必須，貧道早起修養心性也是應該。”莊則遠講的頭頭是道，但仍然是一副剛睡醒迷茫的模樣。
    沙華走在他旁邊，正想調侃他幾句，腳步卻已踏入內堂，白素貞和許仙在座位上，等待兩人入席。
    許仙親自給沙華和莊則遠盛飯，笑盈盈的說：“來，多吃點，聽素貞說你們之前在外奔波，應是吃了不少苦頭，住我們這盡管多吃點多用點，別跟我們客氣。”
    沙華麵帶微笑答謝，莊則遠一看到熱騰騰的佳肴，精神便抖擻起來，兩眼放光，提箸蓄勢待發，嘴裏還是念著無量壽福雲雲，滿臉正經的把在旁的白素貞和小青給逗笑了。
    沙華看著一桌和樂融融，心裏繚繞一股暖流，這倒像晃晃悠悠中，糊裏糊塗掉下一組家人，鏡花水月，有一點不真切，恐怕不得久時。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沙華半掩眼簾，頭也不再抬，隻顧默默對著飯碗，聽著飯桌旁莞爾笑語，有什麼一點一滴打入心底，他突然覺得胸口鬱悶起來，隱約眼前一片春和景明，旖旎風光，俄傾畫麵轉變成一地蕭索，逐漸落花零敗，碧水枯涸，沙華大驚欲從中抽離，一把狂火怒燒，紅苗火竄，火影幢幢中站著四人輪廓。
    莊則遠在桌底踢了沙華一腳，驚醒處在幻境的少年，白素貞看到沙華麵色蒼白，柔聲說道：“怎麼了？菜色不合胃口嗎？”
    沙華有些尷尬的搖頭，重新舉箸，一連夾了幾道菜，嚐了幾口對白素貞笑說：“娘娘和許掌櫃的廚子好，這幾道菜十分入味，我跟則遠真是有口福。”
    白素貞聽了顯然安心許多，一頓飯食畢，幾個人也作鳥獸散，許仙與白素貞到外頭鋪中準備藥材，莊則遠看了看沙華低聲問道：“你剛怎麼回事？”
    “突然恍神，看到了些東西……”
    莊則遠臉色正經說道：“看到了些什麼？”
    “不是好的預象。”
    莊則遠沉默了一下，緩緩說：“你雖然已為人，但隻要妖氣不滅，便還有妖性，或許是你殘存的妖力讓你看到了幻影，日後要多注意些，搞不好天要崩了叫我們逃命，你卻沒放心上。”
    沙華聽到最後失聲笑道：“靠我做什麼？這裏還有白娘娘，她不是比我可靠多嗎？”
    “哎呀……總之你別忽視它了。”
    沙華淡淡說道：“知道了。”
    午時保和堂的客人多，許仙和白素貞有些應接不暇，才剛送走一批人潮，空蕩蕩的藥鋪門口複出現一個人影，那人臉上掛著笑，氣度軒昂，一身白色圓領袍衫，衣著素雅。
    許仙注意到門前有人，才看一眼便趕緊上前畢恭畢敬道：“沈堂主您來啦，請進請進，我給您備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