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半天，莊則遠依舊是沒想出半點好法子，見他宛若對不起蒼天的表情，沙華也不忍心折騰他了。入夜兩人便在荒郊野外打起盹，幸好三月夜風不寒，兩人也還能熬的過去。
    天一亮，晨曦初照，兩人又啟程往城裏前進。
    許仙開了保和堂店門，正好有兩人向鋪裏前來，其中一名灰袍道士麵容憔悴、步履不穩，他以為是染上嚴疾來抓藥的人，趕緊下去攙扶。
    莊則遠看著被扶著的胳臂，古怪的瞧許仙一眼說道：“許掌櫃您這是在幹嘛？”
    “道長，近日有許多人染上與您相同的病疾，隻要吃了藥三日後便會痊愈，您不必擔心，快來快來。”許仙扶著莊則遠入保和堂，把他安坐在椅子上，沙華跟在一旁莫不吭聲。
    許仙一麵抓了幾味藥，一麵朝著珠簾裏嚷嚷：“素貞，可否出來幫我一下。”
    沙華聞聲心頭一緊，墨眸一抬，珠簾輕晃，影影綽綽，白衣女子撩起簾子，姿態曼妙輕盈，頭戴寶玉金釵，鳳眼綺麗動人，她走出見到鋪裏的兩人頓時愣住。
    “白娘娘……”沙華顫巍巍輕喊，彎下腰行了大禮。
    白素貞快速走上前，注視消失千年的少年，她顫抖伸出手輕撫著沙華的臉龐，眼前這個孩子千年前莽撞跳下忘川，連聲道別也沒說，當時她和孟姐心中盡是說不出的憾慟，如今終於在此相見，望他身上青衣，雖不是上好的綾羅綢緞，但璧綠色的帛絲卻是此人永世的表征，她眼眶些微泛紅，好一會兒才啟聲說道：“沙華，這幾年來你可知道我們有多擔心，當年都怪我們沒能攔下你，才鑄成大錯讓你吃盡苦頭。”
    “娘娘千萬別這麼說，這都是我自己選擇的命運，您和孟大娘已幫我太多，沙華感激都來不及了，何來錯怪。”沙華苦澀笑道。
    許仙見得兩人談話，看了一眼莊則遠，又回頭向白素貞說道：“原來你們熟識啊，那待我將藥配好，妳再帶他倆進裏去聊吧，這裏交給我就好。”
    莊則遠與沙華對看一眼，擺擺手對許仙說道：“許掌櫃，讓白娘子和我朋友先進去吧，我一人在這無妨。”
    許仙頷首表示同意，白素貞便領著沙華進了內堂。
    珠簾後，白素貞命小青奉茶，她一抬頭見到沙華也是大愣，白素貞輕笑說：“的確是葉妖沙華，趕快備茶上來吧，咱們可以多和他聊聊。”
    小青應諾後便離開，內堂裏剩下兩人，白素貞示意沙華坐下，幽幽開口問道：“近來過的好嗎？”
    “一直都是這樣，日子過的滿愜意的，這幾日有則遠陪身邊，也不會太寂寞。”沙華笑道。
    “那樣便好，說來前世你魯莽妄為，今世成人我隻希望你能三思後行，別再讓我們掛心擔憂。”白素貞握著沙華微涼的雙手娓娓說道，“尤其孟姐姐更是為你黯然神傷，自此後沒見她坦然笑過，一下子失去兩個視如己出的孩子，任誰也無法忘懷。”
    沙華不禁低下頭來，平日孟大娘爽朗的個性竟也為他們抑鬱寡歡，愧疚之心油然而生，他眼眸一黯，微哽咽沙啞道：“真是對不住您與孟大娘……我不知道該怎麼向您們賠罪。”
    白素貞緊緊握了握沙華的雙手，凝視著他柔聲呢喃說：“就如剛剛所說，今世隻要謹言慎行，我相信你也不願再看他人為你倆兄弟傷神。”
    沙華抽出一隻手，負在白素貞的玉手上，眼神堅定說道：“娘娘的囑咐沙華銘記在心，這次絕不再讓您擔憂。”
    白素貞心裏感到欣慰，點了點頭，又啟唇問道：“話說回來，你有找著曼朱嗎？”
    沙華移過頭，淡淡道：“兩日前見過，如今他作為傲傾堡堡主，也不識得我了。”
    “傲傾堡？”白素貞蹙起柳眉，似是有些憂心說：“北方傲傾堡近十年來才慢慢從武林中崛起，基底還未平穩，相傳堡主行事心狠手辣，態度傲視輕物，為了爭礦源無所不用其極，弑殺無數，許多豪傑命葬在他手裏，這人居然會是曼朱……”
    麵對曼朱的傳言沙華已有些麻痹，自己也親身見過他的驕傲無情，但有個詞卻引起他注意，他轉回頭問道：“礦源的意思是？”
    白素貞說道：“燕家主武，垂玉堂主商，金山寺主法，傲傾堡則主礦。十年來他們所開鑿的礦石、黃金、玉石不計其數，傲傾堡將這些大量礦石高價轉售商行，從中獲取不少利潤，因為堡主個性極端好利能運用手段取得礦源，幾乎壟斷整個礦石市場，十年內竄升迅速才得以稱為四門中的北門。”
    沙華苦笑一聲：“沒想到即使在人界，他還是這麼厲害……”
    白素貞輕笑道：“連你也知道他是玉帝管不了的人物啊。”
    “驕矜狂妄，罔顧玉帝天命，對佛的禪言也不聽勸，生在黃泉路上，不入仙，隻得半魔半妖。他這麼一個驕傲自滿的人，區區黃泉路怎麼能守的住他。”沙華端起小青遞來的茶水，淡笑著說，唇邊卻漾起一抹苦澀：“……又區區一個弟弟怎能留住他的心。”
    白素貞輕酌一口，緩緩道：“青兒，茶有點苦了。”
    小青在旁聽了有些著急，這茶她泡了好幾百年，怎麼這回卻生澀了，她低頭道：“我給小姐和沙華公子重泡吧。”
    “不用了，茶不苦心自苦。”沙華放下茶盞，白素貞也不說話了，他朝珠簾那看去道：“許掌櫃藥是抓好了吧，則遠怎麼還不進來。”
    像是經得允許一般，莊則遠一步一步走來掀開珠簾，向白素貞微笑道：“與白娘子第二次見麵了。”
    “是阿，沒想到道長竟和沙華同行，請恕我當時無禮，應當請您進來坐坐的。”白素貞笑道，一雙媚人的丹鳳眼彎起，笑意醉人，更顯得豔麗無雙。
    莊則遠看著白素貞綺麗的容貌，想起曼朱那張俊俏絕美的容顏，兩張舉世無雙的臉龐，放在凡間媚惑眾生，不禁感歎這幾隻妖孽在中原究竟要迷醉多少人心。再看一旁的沙華，沒有這兩人來得絕代豔美，皮膚略白了些，清俊秀氣，也沒有白素貞的雍容大器或是曼朱的凜人氣勢，整個人平平靜靜，清清淡淡，但……說到底還是妖，若是他狠心起來，憑他的才智和精利的劍術，肯定也是能將整個凡間掀起巨浪，天翻地覆。
    他快速回過神，哈哈幾聲笑道：“那時還未遇上沙華，白娘子您多慮了。”
    白素貞也笑了笑，命小青拉過一旁椅子請莊則遠坐下。
    沙華按了下懷間問白素貞：“娘娘可聽說過燕家有孫女？”
    “燕老爺的孫女？”白素貞一隻纖纖玉手抵在頷下，想了想後說：“據說二十年前燕老爺的兒子燕宇川曾生得一女，但出世未滿足月便不幸夭折了。”
    沙華點頭表示了然，白素貞繼續說：“說起這燕家，以前是出了名的嗜血無情，門裏武林高手眾多，燕老爺為其中一代高人，但他暴虐無常的個性與今日傲傾堡堡主相去不遠，尤其燕家家規極嚴，門裏下人若不多點心，少說拔舌刑，嚴重的話淩遲碎剮燕老爺也使得出來，對外更是不留情麵，冒犯到燕家恐怕死無葬生之地，屍骨無存。”
    莊則遠哼笑了一聲道：“這燕家與傲傾堡不是兩者相克嗎？物固相累，二類相召，他們也該惦惦自己的良心了吧。”說完他接過小青端來的一杯茶，喝下時不忘瞥眼沙華的表情，見他沒有不悅，才放心的品嚐茶香。
    “物固相累，二類相召……”沙華若有所思的轉了轉茶盞，望著透光的杯沿沉聲說：“別忘了黃雀後還有個莊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