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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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城,車水馬龍,街上熙熙攘攘,一架馬車在酒館前停駛,幾個夥計下馬運酒,細數之下發現車上確確實實少了兩甕酒,幾個人大歎倒楣,約是在路上被人掉了貨。
在旁陰暗的角落,莊則遠徐徐從甕中探出頭,鬼鬼祟祟打量著外頭的人聲,旁邊另個甕卻與此同時應聲破裂,磁瓦迸散一地,一名青衣少年悠悠踩著碎片挺直腰板,莊則遠伸出指頭噓了一聲擠眉弄眼道:“你這小子存心想被逮到是不是?”
沙華看了莊則遠一眼,上前抓起他的灰袍衣領,把他硬生生提出來,溫溫吞吞笑著說道:“修遠道長,咱們沒有時間,再不快點我倆就從偷酒賊變成殺人凶手了。”
莊則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袍,一臉不樂意道:“別說的這麼嚴重似,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台,起於累土;千裏之行,始於足下。那兩甕酒便是救垂玉堂堂主最重要基石,貧道我可沒讓它白流。”
聽得眼前小道士滿口歪理,沙華輕笑一陣,也不答腔,拍了莊則遠的肩膀,頭也不回的往前走,青絲風中飛揚,碧綠薄衫輕飄,背影竟有幾分空虛蕭瑟。
未時,雷峰塔前。
沈脩賢一身白衣直挺挺站著,近看整個人英氣風發,氣色紅潤,神采飛揚,絲毫沒有毒發之象,他看著幾步外的青衣少年笑說:“夢莊公子,這一路上想必費盡千辛萬苦,敝人於此再次代表垂玉堂及西封鑣局向你謝過。”
說完,一鞠至底,抬頭俊眉笑意深入梢,一臉和氣。
沙華慢悠悠從懷中遞出一隻白瓷瓶,也輕笑說道:“這便是百花殺,沒想到沈堂主今日依舊麵色紅潤,可見武功之高深,連劇毒牡丹開也為之退避三舍。”
“這夢莊公子有所不知,敝人自小體質特殊,就算是天下第一劇毒,於敝人身上也要花上比常人多出幾倍的時間才會發作。”沈脩賢笑道,他接過沙華手裏的白瓷瓶,忽又想到什麼說道,“對了,前幾日敝人才知道寶逤山上有大半土地為傲傾堡所有,夢莊公子上山時沒出什麼差錯吧?”
沙華烏黑的明眸閃過一絲異色,麵容僵硬淡淡道:“多謝堂主關心,我沒事。這百花殺正是傲傾堡堡主施恩給予的。”
“傲傾堡堡主親自給的?”沈脩賢略吃一驚道,“聽說他殺人如麻,狂傲不羈,奪走中原數千條性命,沒想到也會做出此等善事。”
“約是聽了沈堂主的英名,產生惺惺相惜之情,才寬心贈與。”
沈脩賢笑了笑,自懷中拿出一張絳紅色的喜帖說道:“這次敝人也無準備什麼做報答,垂玉堂的首飾簪纓對夢莊公子來說顯得膚淺了,正好東門燕家近日內將要舉行大婚,這喜帖是燕家老爺差人送的,垂玉堂與西封鑣局各一張,但僅有敝人代表前去,這多出來一張,想可以給夢莊公子沾沾喜氣。”
沙華接過喜帖,上浮暗香,金色滾邊標著一朵朵丹桂,內文字跡俊逸,封底印著墨黑篆體一個燕字,霸氣一覽無疑,不愧四門之首。
“燕家老爺燕青川膝下僅有一獨子,這便是獨子燕宇川之女的大婚典禮。東有燕家,西有垂玉堂,南有金山寺,北有傲傾堡,除四門之外,尚有百煉穀夢莊、東風派、軒轅氏等武林好手,那日想必是場盛大饗宴,還望夢莊公子肯前來一同共襄盛舉。”
沙華點頭允諾,收過喜帖微笑道:“好的,我會前去,日後還請沈堂主多多指教。”
一襲白衣翩然離去,卷起風塵浪滾旋舞,沒入金黃色的斜陽中。
莊則遠從旁大石塊後麵冒出,方才兩人談話盡收耳裏,他走至沙華身旁,凝色說道:“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沈脩賢不是簡單之人,你這麼輕易答應,若是落入圈套怎麼辦?”
沙華轉過頭,墨色的明眸輕輕的眨了眨,微啟朱唇淡然道:“我不是為沈脩賢去的。”
“那不然?你……莫非!”莊則遠指著沙華張大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僅為那人去。”沙華垂下眼簾,麵如覆霜,煞是寞落。
莊則遠搖頭大歎一聲:“沙華,他都不認你了,你要奈他如何?總不可能每次見到他都哭哭啼啼的吧,沒死在他手上就不錯了……”
“你我皆是在忘川待上千年的魂魄,沒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不會忘記前世記憶,他沒理由忘了我。”沙華冷聲說道。
莊則遠靜靜的注視著沙華,前世偏執的葉妖,投胎成人後依然如昔。暗金色汩汩的河水,彼岸花傲然綻放,長葉清新縹緲,同生黃泉路兩旁,同在奈何橋上昂首而立,卻永生永世聚不在相同時刻。
他轉頭望向遠方,視線飄忽,終於緩緩開口,聲音緲遠空靈:“沙華,你有沒有想過,花不見葉,葉不見花,這是既定的命運,你和你哥不管輪回幾生幾世都是一樣的結局。”
青衣少年瞳孔裏劃過一瞬黯淡,不禁低下頭,彷佛想掩飾此刻的神情。佛所注定的命運,他不是不知道,但執意墜入忘川,已犯下為妖的禁忌,與其等待降罪嚴懲,不如追在那人身後,依偎他的影子,踩他足底留下的塵土,單單隻是恍然一瞥也銘記深髓,甘之如飴。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緣滅之後自然會認清,僅這一世讓我好好望著他就夠,現今他認不認我,已不這麼重要。”幽幽的細語聲夾雜多少無奈,他抬起頭明眸如水,又朝莊則遠那一說,“今日可帶我去見白娘娘嗎?”
莊則遠聽沙華這樣一說,便摸摸下巴點點頭,似同意他所言,說道:“姻緣造化本在個人,我也不多管閑事,看你一副沒他會死一樣,老是阻撓你也沒什麼用。你若要去保和堂,現在時候不早,要馬上動身了。”
沙華精致的臉龐展露淺淺的微笑:“那走吧,好久不見白娘娘不知她過的如何。”
他抬步離開雷峰塔,莊則遠跟在旁邊,哼的一聲說:“嫁給許仙她可好命,保和堂多虧她生意蒸蒸日上,整天擠得水泄不通,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病,我看他倆夫妻應該賺了不少銀兩。”
沙華輕笑一聲,望著遙遠的路途,向喋喋不休的小道士略有深意的問了一句:“請問足智多謀的修遠道士,這裏無驛馬也無酒甕,我們該如何到保和堂呢?”
莊則遠倏地停下叨念不休的嘴,睜大雙眼,口氣惋歎:“唉啊,方才應該跟著沈脩賢走的,你若請他送你一程,他鐵定會答應。”
“現在說這也沒用,難不成我們要徒步前去?”沙華道。
莊則遠雙手環抱,深皺眉頭,一副沉思的模樣,沙華看了就想笑,忍不住調侃一句:“則遠,看來你的道還是比不上底下的一雙腳,我想我們還是走著去吧。”
“你兩兄弟怎麼生得一張招人厭的嘴啊!給我點時間想想,我有辦法的。”莊則遠捏著自己深鎖的眉頭,嘴裏不斷咕噥。
暮靄低垂,雷峰夕照霞滿天,天光雲影碧水漣。西湖水光瀲豔,山色空蒙。
沙華遠望前方綿長路途,暮霞映在白皙的雙頰上,暈起兩抹緋紅,隱約能聞到懷中喜帖的暗香,他淡淡的歎口氣,看來路還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