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還要完成誌願者的任務，胡狄沒有等到姥爺的頭七，就匆匆回到學校，因為他要上鏡，隻能在裏層衣服裏麵為姥爺戴孝。
    他那些日子裏很沉默，在賽場上拚命奔跑撿球，一天下來跑得脫力也不吭一聲。
    小綿羊不敢勸他，誰都不敢勸他，胡畑曾經找過他，也打電話給他，他都不理。
    連姥爺葬禮都不參加的人，不是我胡狄的兄弟。胡狄心裏認死理。
    等到網球比賽打到決賽的時候，胡狄才慢慢緩過勁兒來。網球比賽結束之後，網球館的誌願者聚到一起吃了一頓散夥飯。
    飯桌上胡狄喝高了，拎著半瓶白酒到處敬酒，小綿羊攔不住，嚇得小臉慘白，胡畑一把拽住胡狄，把他拖去男廁所，把他的頭按到水龍頭下麵一頓衝洗。
    胡狄開始還掙紮，後來就不動了，胡畑把水關了，才聽見自己的弟弟在嗚嗚地嚎哭。
    從小到大，胡畑從來沒見過他哭得這麼慘。
    胡狄哭著喊：“他們燒姥爺的時候，你在哪兒？他們把姥爺裝到骨灰盒裏的時候，你在哪兒？媽媽和姥姥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兒？”
    胡畑抱著弟弟的身子，一句話也說不出。
    胡狄回頭就是一拳，把哥哥打了個趔趄，他一把扯下自己的製服外套，指著袖子上別著的黑布對著哥哥喊：“你呢？你在哪兒呢？你的孝，在哪兒呢？”
    他像個小老虎似的撲過去一把撕開哥哥的衣服，卻愣了。
    哥哥的衣服裏麵，竟然也穿了一層衣服，衣服的袖子上，也戴著塊黑孝。
    胡狄紅著眼睛盯著哥哥，似乎想看清楚哥哥心裏想什麼，胡畑抿緊唇線，仍是一語不發。
    胡狄鬆開手，跌跌撞撞地退幾步，背抵著洗手台，眼淚滾滾而下。
    胡畑走過去，張開手臂，緊緊地把弟弟擁入懷裏，兄弟兩個之間再無嫌隙。
    這就是胡狄所能記起的那晚上的最後場景，再後來，他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隻是他在朦朧中，似乎感到有人拭去自己的眼淚，還有人在自己耳邊喃喃而語，但那字句卻聽不清楚。
    不過後來聽說胡畑掛了一個禮拜的熊貓眼，胡狄還是發自肺腑地笑了出來，雖然那個時候他還因為酒精中毒躺在病床上。
    小綿羊坐在他旁邊削蘋果，一刀下去蘋果少了四分之一，嘴裏笑道：“大懶熊，這次你可又出名了，竟然把你那個那麼神氣的哥哥打成了烏眼雞。”
    胡狄看著她那刀工心驚膽顫：“小心手……那個家夥怎麼神氣了？他活該！”
    小綿羊把幸存的半個蘋果遞給胡狄：“我後來才聽說，你那個哥哥是他們學院的學生會主席，頭銜榮譽一大堆，這次沒來得及回去……也是因為組委會臨時指派他負責招待一個外國來賓，關係到國家榮譽，他才沒去。”
    胡狄咬著蘋果，鏗鏘有聲。
    小綿羊看他的神色，忽然一笑，拿指頭在他額頭一點：“可你說，我怎麼偏就喜歡你這麼個大笨熊，別人再神氣啊，我也不稀罕。”
    胡狄心裏受用極了，伸手摟住小綿羊，撅嘴去親她。
    小綿羊一麵笑一麵躲：“你好幾天沒刮胡子了，紮著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