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安家(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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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的生活自有百姓的樂趣,雖然工人們的生活很貧困,但是日子卻過得有滋有味。兩間幹打壘房子不夠住,他們便在門前接出一塊去,辟出一米五到兩米寬的距離,再蓋個小棚子,既可以裝雜物,也可以做廚房,原來那小半間廚房就可以做別的用了。至於是蓋一米五還是兩米,那就看第一家怎麼蓋了,第一家的小棚子多寬,這一趟房的人基本上都和他看齊,因此,小棚子從房前伸出來之後,整棟房依然是整整齊齊的。前麵蓋了棚還不算,後麵還要用樹枝夾出個小園子來,也是兩米左右。這樣兩棟房之間可就沒多大地方了,隻剩了一條窄窄的走廊,架子車可以過,這是給家家戶戶買糧買煤留下的通道,汽車就進不來了。有重東西需要汽車運的,隻好卸在房頭。
    別看園子不大,家家侍弄得都很上心,有喜歡花草的,專門種花,大部分是草本的,開一季就謝了,沒什麼名貴品種。有段時間,不知是誰弄來一點罌粟花種,開起來豔麗極了,於是許多人家種起了罌粟花,不過工人們種這個純粹是為了看,沒有一個人想拿它做點什麼。花落結籽之前,形成了一個個籽苞,我和我的小夥伴們不止一次用刀片割過那些籽苞,割開一個口子之後,裏麵就有牛奶一樣的白漿淌出來,據說那東西晾幹就是大煙土。世道清明,沒有人在這上麵動歪腦筋,因此也就沒人管。不過大部分人是種菜,雖然隻有巴掌大一塊地,精心侍弄也能有不少收獲,兩三棵豆角秧一次就能摘一盆豆角下來,種幾行韭菜十天半月就能割一茬,不僅省了買菜的錢,也是一種樂趣。院子裏靠窗戶下邊一般都是擺著幾口大小不同的缸,分別是鹹菜缸、醬缸、酸菜缸,有的人還自己動手做臭豆腐、醬豆腐。隻要是自己能動手做的,工人們絕不肯花錢去買。
    父親是種菜的高手,他帶著我和二哥翻地,至少要翻一尺多深,他說這樣根才能舒展,菜長得才水靈。他種的菠菜,從一紮高就開始間苗吃,吃到葉子有巴掌那麼大、莖幹比膝蓋都高了,菠菜還不老;黃瓜各個都比別人家的大,而且嫩;最大的瓜王長得像個西葫蘆,足有二三斤重,那是用來留種的。因為我家把房頭,父親還在溝底下另開了一塊地,這樣我家一年四季基本上不用買菜了。春天一到,一茬挨一茬的新鮮菜可以一直吃到秋後,到入冬的時候,白菜、土豆等冬儲菜也都準備好了。不過就是苦了我和二哥,每天吃過晚飯父親就要把我們倆拘住,到東邊房頭的水管子去挑水來澆那兩塊菜地,每天輪著澆不同的部分,每個人不挑夠十幾擔水就別想玩去。
    父親那兩塊菜地裏什麼都有,我記得種過的品種有菠菜、白菜、小蘿卜、黃瓜、豆角、韭菜、大蒜、大蔥、西葫蘆等十多種,但是沒有茄子、辣椒和西紅柿,父親說那是細菜,產量低,占地大,不合算。因為是我們親手侍弄的,因此我和二哥對那塊菜地也有了感情,西葫蘆花一落,剛接出小葫蘆的時候,我們就在地上插一根竹棍在它前麵,看看一晚上能長多少。第一天插好,第二天過去一看,竹棍被頂倒了,興奮得手舞之,足蹈之。
    我和二哥挑水的時候,父親就蹲在地頭,嗞嗞地抽著他的旱煙袋,一聲不吭,但是我們都知道,這是父親一天心情最好的時候,他為自己種的菜感到滿意,也為兒子們長大了感到欣慰。有時候父親高興了,還會說:“去把你大哥叫來,在房子裏拉個什麼勁呀,這地界多寬敞,讓他到這來拉,咱們也聽聽。”大哥巴不得過來獻獻殷勤,於是把小提琴往脖子上一架,問:“爹,您喜歡聽哪段?”
    等我們父子的活快幹完了,母親就把燒好的綠豆湯端來了,讓我們每人喝上一碗,說是去火。來到大川以後,家屬們有的是活幹,可以到工地上去當小工,也可以去篩石子、砸石頭。母親已經快五十歲了,我們都不希望她再去幹那種重體力活,但是誰也勸不住她,她還是到河灘上和家屬們一起篩石子去了。篩石子是供工地上打混凝土用的,篩子是雙層的,沙子從底層漏出去,大石頭隔在了頂層上麵,專要中間那一層流出來的2——4公分的石子,篩好之後用大筐抬到河岸上,等著量完方拉走。公司以每立方三元的價格收購,聽起來價格不菲,但是那個錢可不是好掙的,兩個人搭班,一天也篩不了一方。但是,一個月能掙到二三十塊錢母親就滿足了。母親過日子很節省,過去購貨本上那點供應的肉蛋經常做廢掉,但是到了大川以後,她每月都要讓我去排隊買回來,過去不過的那些節,像什麼五一、十一、中秋節,也都成了我們改善生活的日子。
    錦華回到家後,很快就把那本小說看完了,接下來的故事是這樣的:
    ……幾個月後,海斯特出獄了,她沒有離開那個讓她受辱的小鎮,因為她心愛的人還在那裏。她憑借一手漂亮的針線活,維持著母女倆的生活。
    海斯特生下的那個小女孩叫做珠兒。珠兒來到世間,最先吸引她的注意力的,是母親胸前那個耀眼的紅字,她經常用自己的小手去抓那個紅字,抓得母親心裏一陣陣疼痛。珠兒長大了,會說話了,又不斷地盤問紅字的來曆和含義,母親和她一起嬉戲的時候,她常常會用一些采來的野花、野果拋向母親胸前的紅字,把它當作靶子來射擊,每一次射擊都重重地敲擊著海斯特的心靈。珠兒就像一個活著的紅字,時時在提醒海斯特,她是個罪人。
    除了海斯特身上的紅字和珠兒這個活著的紅字,還有一個紅字深深地烙在另一個人的心裏,那個人就是年輕的牧師丁斯梅代爾。當看到海斯特站在刑台上示眾的時候,他真想衝過去,和她站在一起,一起接受來自上帝和世俗的審判和懲罰。但是怯懦攫住了他的靈魂,他最終也沒能鼓起勇氣這樣做,在以後的時光裏,便時時受到良心的折磨和譴責,在他的書房裏,有一條血淋淋的皮鞭,在沒有人的時候,他常常用它來狠狠地抽打自己。他的健康開始一天天惡化,人們經常看見他臉色蒼白,用一隻手捂著心口,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與此同時,他在聖職上卻大獲成功、備受歡迎。正是由於身負重荷,使他能夠同人類的負罪的兄弟們有同氣相求的共鳴,使他的心能夠同他們的心諧振和共鳴,能夠感受到他們的痛楚,並把他的心悸的痛楚用洋洋灑灑的悲切和動人心弦的辭令傳送給成千上萬顆這樣的心。他的辭令通常都能打動人心,有時甚至讓人心驚肉跳!人們並不知曉他何以有如此動人的能力。他們認為這年輕的牧師是神聖的奇跡。他們把他想象成傳達上天智慧、譴責和博愛的代言人。在他們的心目中,他腳踏的地麵都是聖潔的。
    公眾對他的景仰越發加深了他的痛苦,這種痛苦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他渴望從他自己的布道壇上,用最高亢的聲音告訴大家他是什麼:“我,你們親眼目睹的這個身著牧師黑袍的人;我,登上神聖的講壇,將蒼白的麵孔仰望上天,負責為你們向至高無上的、無所不知的上帝傳達感情的人;我,你們將其日常生活視如天使般聖潔的人;我,你們以為在其人間旅途上踏—下的印痕會放出光明,指引朝聖者能隨之步入天國的人;我,親手為你們的孩子施洗的人;我,為你們彌留的朋友們誦念臨終祈禱,讓他們隱隱聽到從已經告別的世上傳來‘阿門’之聲的人;我,你們如此敬仰和信賴的牧師,卻是一團汙濁,一個騙子!”
    一心要複仇的羅傑·齊靈渥斯,以醫生的身份逐漸接近了丁斯梅代爾,為了他的健康,齊靈渥斯和他住進了同一座院子。有一天,齊靈渥斯走進了丁斯梅代爾的書房,趁著他熟睡的時候,解開了他的衣領,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東西,於是帶著得意的獰笑走出了房門。從此,老羅傑·齊靈渥斯掌握了丁斯梅代爾心靈的鎖鑰,他隻要輕輕撬動一下開關或某個彈簧,便可以使年輕的牧師陷入痛苦不堪的境地。老羅傑一方麵千方百計地為牧師治療身體上的病痛,使他能夠繼續活下去;另一方麵卻更加殘酷地折磨他的心靈。
    轉眼間七年過去了,海斯特以贖罪的態度默默無聞地生活在小鎮上,她對這個社會沒有任何要求,相反,隻要一看到哪個人需要幫助,她總是第一個出現在那人麵前。她的善意的舉動常常遭到惡意的回報,但是她從來不放在心上,漸漸地,人們改變了對她的看法,她胸前那個紅字,代表的已經不是Adultery,而是Able(能幹的意思)。七年來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沒有注意到丁斯梅代爾實際上比她更痛苦,她以為她站在刑台上沒有說出年輕牧師的名字,是保護了他,牧師的日子總比她這種當眾受辱的日子要好過一些,但是不知道那種埋在心底的痛苦更加難以忍受,看著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的丁斯梅代爾,她突然意識到,不該為那個在暗地裏複仇的陰險的齊靈渥斯保密,這麼多年來,她居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讓他在丁斯梅代爾身邊折磨著他。想到這裏,她後悔不迭,決定立刻向丁斯梅代爾揭露這個陰謀。
    一天,在通往印第安人居住區的森林小路上,海斯特截住了丁斯梅代爾,向他揭露了老羅傑的陰謀,兩個人製訂了逃離小鎮,追求自由和幸福的計劃。三天以後,有一艘船將要離開波士頓,在離開之前,丁斯梅代爾要向教區的教民做最後一次布道演講。海斯特訂好了船艙的座位,準備在演講結束的第二天和牧師一起離開波士頓。但是,他們的計劃被齊靈渥斯偵查到了,他也訂了同一艘船的船票。
    丁斯梅代爾做完了他平生最後一次精彩的布道演說,也把自己推向了事業的頂峰。演講結束之後,人們爭相一睹這位年輕牧師的風采。可是,丁斯梅代爾在最後的演說中已經耗盡了自己的生命。他從教堂裏走出來,跌跌撞撞地走到站在刑台下麵的海斯特母女麵前,對小珠兒說道:“來,過來呀。”然後又對海斯特伸出了手:“拉著我的手。”這時,齊靈渥斯從人群裏鑽了出來,想要抓住他的獵物,他對丁斯梅代爾說道:“瘋子,穩住!你要幹什麼?”他小聲說,“揮開那女人!甩開這孩子!一切都會好的!不要玷汙你的名聲,不光彩地毀掉自己!我還能拯救你!你願意讓你神聖的職業蒙受恥辱嗎?”
    “哈,誘惑者啊!你來得太遲了!”牧師畏懼而堅定地對著他的目光回答說,“有了上帝的幫助,我現在要逃脫你的羈絆了!”他又一次向胸前佩帶著紅字的海斯特伸出了手。
    齊靈渥斯陰沉地望著牧師說:“即使你尋遍全世界,除去這座刑台,再也沒有一個地方能使你逃脫我了!”
    丁斯梅代爾在海斯特和珠兒的撐持下走上了刑台,麵對著他的教民鼓足了渾身的力氣說道:“新英格蘭的人們!”他的聲音高昂、莊嚴而雄渾,一直越過教民們的頭頂,但其中始終夾雜著顫抖,有時甚至是尖叫,因為那聲音是從痛苦與悔恨的無底深淵中掙紮出來的,“你們這些熱愛我的人!——你們這些敬我如神的人!——向這兒看,看看我這個世上的罪人吧!終於!——終於!——我站到了七年之前我就該站立的地方;這兒,是她,這個女人,在這可怕的時刻,以她的無力的臂膀,支撐著我爬上這裏,攙扶著我不致撲麵跌倒在地!看看吧,海絲特佩戴著的紅字!你們一直避之猶恐不及!無論她走到哪裏,——無論她肩負多麼悲慘的重荷,無論她可能多麼巴望能得到安靜的休息,這紅字總向她周圍發散出使人畏懼、令人深惡痛絕的幽光。但是就在你們中間,卻站著一個人,他的罪孽和恥辱並不為你們所回避!那烙印就在他身上!”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哆哆嗦嗦地扯開了法衣前襟的飾帶,在他的胸前,露出了一個嵌在肉裏的紅色的A字……
    丁斯梅代爾死後,海斯特帶著珠兒離開了波士頓。多年以後,珠兒已經長大了,海斯特又一個人回到了那個小鎮,重新戴上了那個紅字,那時已經沒有人再強迫她戴它了,但是那紅字是她的青春,她的愛情,是她一生命運的寫照,因此她要永遠戴著她。不過她重新佩戴上的那個紅字已經又有了新的含義,Admirable,是令人欽佩,值得尊敬的意思。而那個活著的紅字珠兒,則可以用Angel(天使)來解釋,她也確實稱得上是一位天使。海斯特幾乎成了哲人、先知一樣的人物,許多年輕人碰到人生和心靈的一些重大問題都來向她請教,她用以自己的生命凝結出來的思想和智慧拯救了許多人的靈魂,完成了當年牧師所沒有完成的任務。海斯特死後,葬在了牧師的旁邊,兩個人共用一個墓碑,上麵寫著:一片墨黑的土地,一個血紅的A字。”
    故事深深地打動了錦華,第二天晚上,她找到了馬國棟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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