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當家做主的感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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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和1954年,母親先後生下了二哥和我,給我們取名叫育田、育山,小名就叫二小、三小。二哥生得健壯而又頑皮,我卻從小多病,母親總是擔心我活不長。我最早的記憶,是經常躲在炕頭上跟母親打遊擊戰,母親站在炕沿邊用各種辦法誘騙我過來,我一上當,母親就會一把抓住我,帶我去醫院。無論是打針還是吃藥我都很少哭,但是那些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卻讓我從心裏感到恐懼。據長輩們說,我小時候腦袋特別大,人長大了,腦袋幾乎沒長,我小時候的外號就叫大頭。叔叔大爺們見了我都說腦袋大聰明,長大了我才知道,那是缺鈣造成的。叔叔大爺們未必不知道其中的道理,至少他們知道這是發育不正常的表現,他們是在用這種話安慰我的父母親。後來稍大一點,好一些了,但是身體始終比較弱,直到十六歲以後才慢慢變得強壯起來。
自從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家裏就變得不那麼富裕了。父親開始重視姑父給他開的那塊菜地了,每天下了班都要挑十幾擔水去澆菜。
母親還想去上班,但是四個孩子兩個病怏怏的,拖得母親實在沒有這個精力了。街道上的幹部聽說母親有文化,就來動員她擔任居委會主任,母親沒答應,她推薦了秀娥。秀娥很能幹,大小事跑得積極著呢,但是她沒文化,很多需要動筆的事情她幹不了,就來找母親幫忙,母親沒當那個居委會主任,卻當上了主任秘書。
秀娥已經有三個孩子了,錦華姐下麵還有兩個弟弟,大的叫錦生,和我姐姐同年,小的叫建生,和我同歲。錦華姐已經上學了,她的一雙藍眼睛和那頭金黃的頭發瞞不了任何人,從小孩子們就叫她小雜毛、小雜種,為此,錦華受了不少委屈。姑父的大兒子叫兆祥,大家都叫他祥子。祥子比錦華大一歲,兩個人從小就在一塊玩,誰要是敢叫錦華一聲小雜種,他上去就和人家拚命,後來祥子上學了,錦華就失去了保護人。後來錦華也上學了。在學校裏,祥子經常看見錦華受人欺負以後,一個人在那裏傷心地哭鼻子。於是他對姑父說,他要留一級,和錦華到一個班去,那樣就沒人敢欺負錦華了。姑父把他臭罵了一頓。姑父以為他一個小孩子家不過說說而已,誰知他期末考試故意考得兩門都不及格,真的留級了,氣得姑父把他按在板凳上用皮帶狠狠抽了一頓。錦華升到二年級,兩個人到了一個班。可是學校裏那麼多學生,祥子也保護不了錦華,經常為了護著錦華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後來事情引起了老師的注意,老師到家裏來家訪,了解了錦華的出身情況,回去以後對學生宣布說:“牛錦華是她媽媽收養的蘇聯紅軍的後代,以後任何人不準再歧視她。”蘇聯紅軍在這些小學生們眼裏是十分神秘而又神聖的,從此,不再有人欺負錦華了。但是錦華卻對自己的出身產生了疑問,回去問她媽媽,媽媽隻好按照和老師統一好的口徑告訴她,這對錦華姐來說,又是另一種傷害。
和錦華同樣引人注目的是我姐姐。姐姐長了一頭卷花頭發,而且卷得特別厲害,一直紮到天上去了,母親每天給她梳頭的時候,要蘸好多水,還是壓不下來,加上姐姐小時候淘氣,大家都叫她小瘋子。在鐵西區我們家住的那一帶,大人孩子都認識錦華和我姐姐,一個叫小雜毛,一個叫小瘋子。後來姐姐上學了,為了讓她那一頭卷發顯得順溜一點,母親要給她紮十幾條辮子,分成幾層,這樣才勉強把她那頭卷發編到一起。那時婦女興燙頭,老師以為是家長給她燙的,找到家裏來對父母親說:“你們以後不要給孩子燙頭,這樣對孩子的心理影響不好。”
秀娥當了居委會主任,家裏就有點顧不上了,其實也不是顧不上,就是沒興趣,她的興趣全在居委會那點工作上,孩子們在家經常吃不上飯,牛叔下班回來隻好自己做,時間長了,牛叔就有點不高興了,說:“你一天到晚在外邊瘋瘋癲癲的幹什麼?幹脆把那個主任辭了算了!”
秀娥把眼睛一瞪說:“憑什麼辭了?就你是幹社會主義呀,我這也是革命工作!不做好家屬的工作,職工們能安心上班嗎?”
牛嬸一發脾氣,牛叔就不吱聲了。結婚以後,牛叔一直讓著她,時間一久,就成了規矩,家裏大小事都是牛嬸說了算。不僅如此,牛嬸自從當了幹部,就有點看不上牛叔了,動不動就說:“我怎麼嫁了你這麼個窩囊廢呀,一錐子紮不出點血來!”
她說別的牛叔都不爭,這話牛叔可是不讓的:“你要是後悔,還可以離,你再找好的,別委屈了你!”
有段時間,公司要組織職工們進行一次大會戰,朱鐵代表公司黨委專門給家屬們開了一次動員會,要求家屬們積極配合,保證參加會戰的職工吃好喝好,不為家務事操心,秀娥在會上代表全體家屬表了態,他的發言引起了朱鐵的注意,會後,朱鐵問她:“你是誰家的?”
秀娥說:“是牛春來家的。”
朱鐵搖了搖頭說:“可惜呀,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從那以後,兩個人就認識了。後來不知怎麼的,兩個人就搞到一起去了。
這事在職工和家屬裏傳得沸沸揚揚,隻有牛叔不知道。那年牛叔連漲了兩級工資,他還以為是自己技術提高了,工作上努力的結果,後來他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心裏十分窩火。有一天下了班,牛叔無精打采地跑到我家來,和父母親說,他想和牛嬸離婚。母親說:“都三個孩子了,還離什麼婚呀,湊合著過吧。”
父親也勸他,不要聽信那些風言風語,好好過日子。正勸著,趙叔來了,見牛叔一臉愁容,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跑出去打了兩瓶酒回來,說:“來來來,喝幾盅,酒能消愁,喝幾盅就什麼都不想了。”
母親立刻到廚房炒了幾個菜端上來,三個人一邊喝著,父母親還在一旁勸解著。牛叔道:“你們別勸俺了,俺心裏啥都明白,她早就看不上俺了,心裏早就有別人了。”
母親說:“你別瞎說,這種事不是親眼看見誰說都不能相信,你可別冤枉了秀娥。”
牛叔一時心裏解不開這個疙瘩,堅持要離,趙叔開始還幫著勸解,幾口酒下肚,他倒來了脾氣,說:“老牛,聽俄的,咱不離!回頭俄去教訓教訓那個混蛋,讓他一輩子不敢,不然老子把他的毬(上屍下求)割了去!”
父親問他:“你咋教訓他?捉奸要雙,捉賊要髒,你又沒證據,憑什麼說人家有那事!去了三句話就讓人把你堵回來了。你別添亂了好不好?”
趙叔道:“俄是幹啥的?要證據還不容易!你們等著,我保證讓他心服口服!”
父親說:“你可不許胡來呀!”
“你放心,俄就是教訓教訓他。”
還真讓父親說準了,趙叔到了鞍鋼不久,就被調到保衛科當科長去了。這事正好撞在他槍口上。第二天他就盯上了朱鐵,沒幾天工夫,他就把他們約會的時間地點都搞清楚了。有一天晚上,他帶了兩個人去捉奸,一腳把門踹開,抓了個正著。趙叔氣得火冒三丈,掏出手槍頂住了朱鐵的腦門:“他媽的,你小子活膩味了,敢他媽搞別人的老婆,你他媽像個黨員嗎?像個革命軍人嗎?你給老子說,今後還敢不敢了?”
朱鐵知道趙叔的性格,不敢和他來硬的,像個俘虜一樣,舉著雙手說:“二蛋,你先把搶放下,讓我把衣服穿上,別在這麼多人麵前讓我丟人行不行?”
“不行!你還知道丟人?知道丟人就別幹這種事!你給俄寫個保證書俄就放了你。”
“那你也得讓我把衣服穿上啊。”
趙叔恨恨地把槍放下了。誰知朱鐵穿上衣服以後趁他不注意,推開他的兩個下屬,撒腿就跑,趙叔氣不打一處來,舉起槍照著他的後背就是一槍。朱鐵當時就倒在地上了。
還好,這一槍沒打到要命的地方,朱鐵被送進了醫院。趙叔也被派出所帶走了,過了很長時間才放回來,據說還是公司派人把他要回來的,否則可能要判刑。但是從那以後,組織上再也不敢用他了,他又回到了工人隊伍裏,這一次,他成了徹底的工人階級,直到退休也沒有回到幹部崗位上去。
趙叔自己家裏也不太平,自從和劉淑賢結婚以後,劉淑賢一直在洗衣房上班,兩個人掙錢都不多,趙嬸又抽煙又喝酒,那點錢根本不夠她花的。趙叔也愛喝酒,每次趙叔發了工資打回酒來,趙嬸就會拿過一個空瓶子來,把一瓶酒分成兩半,然後再對比著看看,這個瓶子多點,就倒回那個瓶子,那個多點,再倒回來,直到分毫不差,才把一個瓶子遞給趙叔,說:“這是你的,自己省著點喝呀,喝完了可不準偷我的!”仗著是新婚,小兩口那點熱乎勁還沒過去,日子就一天天這麼過下來了。
添廠子以後,趙嬸先後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叫誌剛,一個叫誌強。趙叔添廠子定了個七級工,家裏收入頓時增多了,趙嬸就不再上班了,專門在家照看孩子。家裏有了錢,她那愛花錢的毛病就又犯了。除了抽煙喝酒,趙嬸還愛打扮,在家閑著沒事,又開始描眉畫眼地化起妝來,衣服三天一換,不帶重樣的,趙叔每月掙來的那點錢,幾乎全讓她買了衣服。趙叔一個月一百多塊錢工資,和那些小級工比已經算是富得流油了,可是趙嬸每到月底還要去和別人借錢。家屬們都笑話她不會過日子。趙叔也慢慢對她有了看法,有時到我家來串門,就會發幾句牢騷:“我怎麼娶了這麼個婆娘啊,好吃懶做,哪像個過日子的人!”慢慢地,小兩口就開始吵架了,吵著吵著就動開了手,趙叔動不動就把趙嬸打得鼻青臉腫的。可是她那亂花錢的毛病還是改不了。
鞍山有不少從錦州過來的人,過去到富春樓去過的那些人,還有不少人惦記著她,便悄悄找上門來,以金錢物質為誘餌,想拉她下水。頭一個找上門來的就是白景雲。趙叔被拘留以後,有一天晚上,白景雲偷偷摸摸地來了,裝作一副關心的樣子,問趙嬸缺這不缺那不,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趙嬸過去就不喜歡他,現在從了良,就更不會往別處想了,她是有病亂求醫,聽見白景雲問她有什麼事要幫忙,便順口說道:“你要能幫上忙,趕快托人給說說情,把他放出來呀!”
“好說,好說,派出所咱有認識的人,明天我托他給說說,保準能放出來。”
趙嬸信以為真,道:“有認識的人你怎麼不早說?都快把我急死了!”
白景雲一看有機可乘,急忙說道:“我要是把二蛋弄出來,你拿什麼謝我呢?”
趙嬸見他一臉淫褻的笑容,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不禁怒從心起,但是這樣的人她見得多了,臉上並沒有帶出來。她決定教訓教訓他,於是陪著笑臉說道:“那都好說,你想怎麼著都行!”
白景雲得寸進尺,往跟前湊了湊,說:“可是我等不到那時候了。幹脆就現在吧。”說著,一把抱住了趙嬸。趙嬸把他推開,說:“你著什麼急呀?也得讓我打扮打扮哪!這樣吧,我去洗把臉,你先脫了衣服上床等我。”白景雲一聽這話,心花怒放,三下兩下就脫了個精光,鑽進被窩去了。趙嬸裝作洗臉,在廚房磨蹭了一會,見白景雲已經鑽進了被窩,便走了出來,把白景雲脫下的衣服團成一團,一開門,丟到門外去了。
白景雲傻了,“你這是幹什麼?你不願意就不願意,你不能耍我呀,你這可是第二次了!”
“你這樣的人就該耍,滾!不然我喊人啦!”
白景雲急忙從被窩裏爬出來,光著屁股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