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黃河濤盡走東海
    蘭州城西，陸府。
    陸羽衣一襲深紫織錦的皮襖，相貌嬌美，膚色白膩。別說北地罕有如此佳麗，即令江南或是京師也是極為少有的。
    陸羽衣看著麵前的陳玄文，想是知曉他便是自己的未婚夫，陸羽衣頓時雙頰暈紅，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好奇，又是羞澀。
    陳玄文也有些奇怪了，這麼個女子，看著便是未經人世的大小姐，怎麼會讓督主生出這麼多疑慮來？
    陳玄文轉而看向陸羽衣旁邊的陸淩青，那是個留著美髯的中年男子。陸淩青，前朝的左督禦史，負責監察、糾劾事務，兼管審理重大案件和考核官吏。陸淩青為官以剛正不阿聞名。
    倒是適合這個位置。
    “玄文，見你目不轉睛地望著小女，不知鍾意小女與否？”陸淩青先開口道。
    陳玄文忙道“嶽父大人，小婿唐突了。陸小姐皎皎兮似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回風之流雪，玄文自然是鍾意的。”
    陸羽衣在一旁聽了，羞紅了臉，快步跑到屏風後去了。
    “陸小姐……”
    “哈哈哈哈！”陸淩青拍了拍陳玄文的肩“羽衣自小羞澀，你這麼說，她自然是要躲了。不過，鍾意就好，鍾意就好啊！”說著輕撫自己的美髯，貌似對這個女婿還是很滿意的。
    “不知這位是？”此時，陸淩青才把目光轉向陳玄文身後的人。這也怪不得他，那人從來時便披著鬥篷，低著頭，連臉都看不到。他隻聽說昨日有個自稱是陳玄文好友的人入住了陸府，倒是還沒有花時間了解過此人。
    “久聞陸禦史之名，今日得見，實乃約水三生有幸。”蘇奉靈將鬥篷的帽子壓後，露出臉來。
    “約水？哦！蘇約水！是新科狀元蘇奉靈嗎？”陸淩青聽後，突然興奮了起來。
    文人嘛，總有惜才之意。
    蘇奉靈點了點頭，正要再說，陸淩青卻徑自道：
    “哈哈，想來你就是那名滿京師的新科狀元蘇奉靈了！早聽說蘇奉靈貌比潘安宋玉，才壓三蘇，這才是不是比三蘇厲害我不知道，這貌比潘安宋玉……眾人誠不欺我！”陸淩青朗笑道。
    蘇奉靈實在不喜歡別人在自己的樣貌上過多讚賞，卻也不好對著陸淩青發脾氣，便隻好開口道“陸禦史過獎了，晚生倒是更希望能令人乍一看便是晚生的才氣，而不是那麵貌。”
    陳玄文噗哧笑出了聲。
    蘇奉靈瞪了他一眼。
    陳玄文立刻輕咳一聲以掩失態。
    “哈哈哈哈！”陸淩青今日想來心情不錯，卻見他大笑道“古來對讀書人謔稱不少，諸如書癡、書癲、尺二秀才①……者不在少數。陸某當年也是榜眼，對狀元總有些排斥感。私以為他們多為迂腐之人，比不得我們這些人來得才氣逼人。今日得見約水，倒絕無那等子迂腐氣，通身才氣便和著這靈氣十足的相貌煥發不盡，看來，老夫這麼多年是存了對狀元之才的誤解呀！”邊說著，陸淩青又撫著他那美髯，對著蘇奉靈不住點頭。
    蘇奉靈此時也有些尷尬，他想不到陸淩青會如此看他，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接話。如果接著話茬說，不免有些提高自己的意味，麵前這位可是曾經叱吒朝堂的前輩，他是萬萬不可如此接話的……但不接……便更是不尊重了……
    “嶽父大人，小婿雖在科考時略輸這姓蘇的一籌，可小婿的文章從來都是強過隻知道附庸風雅、以華麗詞藻迷惑眾人的約水之文啊！嶽父大人萬不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人的威風！”陳玄文此時插口，聽著雖有些憤懣妒忌之意，卻正好解了蘇奉靈的圍。
    “好好，既然今日陸某得見兩位當世名人，便少不得要開幾壇子好酒慶祝慶祝啊！”陸淩青說著就招呼下人開地窖拿陳年好酒，將與蘇、陳二人共飲。
    陳玄文風流才子之名天下皆知，這酒水之物，他自不在話下。
    可蘇奉靈自幼克己，從來不曾沾過酒，這下可有些惶恐不安了。
    陳玄文偷偷湊到蘇奉靈耳後道“過會兒，你喝一杯就裝醉吧，而後我會幫你擋酒。”
    蘇奉靈聽後，驚喜不已，轉頭正想道謝，誰料唇角正巧與陳玄文的嘴唇擦到。
    兩人都是一驚……
    “賢婿、約水，酒水晚宴已備好，速來側廳共食！”氣氛正詭異時，陸淩青的聲音傳來，這陸府效率著實是高，一會兒功夫就把酒水飯菜都安排妥當了。
    蘇奉靈先應了聲，也不管還呆愣著的陳玄文，徑自走出了正廳。
    陳玄文也怏怏跟上……
    兩人都不曾注意到，屏風之後的絕美女子，微微彎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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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州，這座被譽為黃河之城的城市，東西黃河穿城而過，蜿蜒百餘裏。城市依山傍水而建，層巒疊嶂，既有大西北的渾壯雄闊，又有江南的清奇秀麗。千萬年來，黃河濤盡走東海，一路向東的路途，滔滔不休。
    而蘭州城郊的南鎮上，卜倉舟也要隨著這黃河水，向東往京城去了。
    “進京後，萬事小心，別輕易搭話，查不清楚就別查了，回蘭州，芹姑姑會一直在這裏等著你的。”小芹邊為卜倉舟係好披風的帶子邊叮囑。
    “好的，芹姑姑你放心，我有數的。”卜倉舟理了理披風，對小芹道。
    小芹從袖中掏出一個做工精細的錦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道“若在京師有了無法排解的難處，便打開這個錦囊。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打開。”
    卜倉舟失笑“芹姑姑你是學臥龍先生麼？”
    “小舟，芹姑姑不是跟你開玩笑！”小芹肅聲道，容色間卻隱隱有懊悶意，似是愁思襲人，眉間心上，無計回避。
    卜倉舟見小芹的麵色，便鄭重地接過錦囊，隨後又嬉笑道“好啦好啦。倉舟知道了！倒是芹姑姑啊，等倉舟此次從京師回來，可是異常想看到芹姑姑已嫁為人婦啊！”
    小芹的愁思被卜倉舟一句話打斷，她瞬間跳起，拎著卜倉舟的耳朵“嗬，翅膀長硬了？居然敢來調笑你芹姑姑了！”
    卜倉舟忙道“疼疼疼！芹姑姑，放手啊！本來就是啊！平時問你怎麼不嫁人，你說有我這麼個拖油瓶。現在我出去辦事兒了，大概要好幾個月呢，你不乘機給我找個姑父？”
    小芹對卜倉舟從來便是沒有法子的，隻得鬆手，見卜倉舟迅速往後退了一步，之後拚命揉搓耳朵，小芹笑道“你有沒有姑父可不是你說得算的。但是，小舟啊，身體發膚授之父母，我雖不是你的母親，你卻是芹姑姑一點點拉扯大的……你可千萬別做讓芹姑姑傷心的事啊！出門在外，保護自己是第一位的。”
    卜倉舟聽罷，上前抱住小芹，隨後退後，對小芹鞠了個躬，直起身子後，認真道“芹姑姑請放心，小舟一定完好無損地回來！”
    黃河滔滔東去，卜倉舟乘坐的船隨著滔滔的河水，往京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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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書癡：“書癡”即書呆子，帶有貶義。《舊唐書．竇威傳》載：“威家世勳貴，諸兄弟並尚武藝，而威耽玩文史，介然自守，諸兄哂之，謂為書癡。”但是，古代讀書人也有以甘當“書癡”而自豪的，如陸遊詩雲：“白頭尚作書癡在，剩乞朱黃與校讎。”
    書癲喻指讀書入迷、忘形似癲的人。如陸遊在《寒夜讀書》一詩中曾用“書癲”一詞自我解嘲，詩雲：“韋編屢絕鐵硯穿，口誦手鈔那計年，不是愛書即欲死，任從人笑作書癲。”
    尺二秀才古文“盡”字的俗寫字作“盡”（現用作簡化字），由於“盡”字由尺下二點構成，故而戲稱書寫俗字的讀書人作“尺二秀才”。這名稱首見於南宋孫奕《履齋示兒編．聲畫押韻貴乎審》：“初，誠齋先生楊公（楊萬裏）考校湖南漕試，同寮有易義為魁。先生見卷子上書‘盡’字作‘盡’，必欲擯斥，考官乃上，庠人力爭不可。先生雲：‘明日揭榜，有喧傳以為場屋取得個尺二秀才，則吾輩將胡顏？’竟黜之。”
    以上都是對讀書人的謔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