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千裏快哉風
    當卜倉舟挑著擔子回到家時，便見自家芹姑姑正跟那陳玄文攀談著。
    這讓卜倉舟非常不解。
    這陳玄文不是正要去城西陸家拜訪麼？怎麼又到自己家來了？這狀元和榜眼就這麼閑麼？
    “芹姑姑，我回來了。”卜倉舟提高聲音道。
    “哦？小舟回來了，快來看看，誰來了……”從小芹的語氣來看，似乎相當開心。
    “芹姑姑，你認識這個人麼？”
    “呃？”小芹疑惑，麵色頓時沉了“他說是你的朋友啊，我本來還想著你終於能有這種知書達禮的朋友了。原來你並不認識他？那他是誰？”
    “誤會誤會！”陳玄文立刻站起身道“卜兄弟，你莫不是忘了我們剛在集市上……”
    “萍水相逢，哪裏算得是認識？”卜倉舟邊說邊將水桶裏的水倒到水缸裏。
    陳玄文還要再說，便聽小芹肅聲道“聽你口音像是京城人士，為何會在這邊陲小鎮上出現？”
    “他是來娶親的。”卜倉舟搗騰好了水，走過來道。
    “既然是來娶親，與小舟又是萍水相逢，又何必專門來我們家？”小芹盯著陳玄文，心中擔憂他是萬貴妃派來的探子。
    “哈哈……”陳玄文幹笑了兩聲，“我與卜公子投緣得很，所以特地先跑來問候。”
    “投緣？”卜倉舟心中有些好笑“如果說被你耍了算是投緣的話，那這種緣還是不投為好。”
    “這……”陳玄文想了想，作勢行禮道“方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無事不登三寶殿，小生想，陳榜眼一定是有事要托小生查吧……”卜倉舟不想再跟陳玄文繞彎子，直接道。
    小芹聞言，有些擔心……榜眼？是新科榜眼麼？看來此人不僅是來自京城，還有官府的背景……這實在是……難道他確實是萬貴妃的人？不行！自己保護了小舟二十年，就是想保住瑾妃娘娘的血脈，絕對不能讓這個人把小舟帶走！
    “芹姑姑，能煩您先去廚房準備晚飯麼？”卜倉舟卻借機讓小芹先離開。
    “這……小舟……他……”小芹不安心。
    “芹姑姑，別擔心，我有數。”卜倉舟給了小芹一個讓人安心的笑容。
    “那……好……你們慢慢聊。”小芹雖有疑慮，但還是先出了房，走去廚房。
    “風裏刀果然不愧為風裏刀。”陳玄文一改方才笨拙的言行，眼中精光彌漫。
    “陳榜眼也不愧是陳榜眼。”風裏刀痞痞地笑了“我倒是不知道我還能是別人。”
    “那我便開門見山地說了。”陳玄文見風裏刀並不打算繞彎子，便道。
    “現在才說哪裏是開門見山了？”風裏刀說著就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還自己給自己斟了茶。
    陳玄文有些尷尬，但還是道“我此次來，是想托風裏刀查一個人。”
    “陳榜眼應該有所耳聞，風裏刀一般不為官府送消息。”
    “是。但我也聽聞，隻要價錢開得高，風裏刀一般不會拒絕。”說著，陳玄文就從衣袖中掏出一疊銀票“這裏是五萬兩白銀，請笑納。這隻是定金，若你查得清楚，還會有另一半……”
    縱是風裏刀為人查探消息這麼多年，也從沒接過這麼大單的生意。但他也知道，價錢如此之高，那人，恐怕是相當難查探。
    “不知陳榜眼想要查誰？”
    陳玄文眼中有了一絲興味“西廠廠公——雨化田。”
    風裏刀一驚……
    雨化田？
    新上任的西廠廠公，傳聞中以美色侍奉萬貴妃的太監？
    “為何要查他？”安全起見，風裏刀開口問道。
    “你隻需負責查他的消息便可，我要他的身世、所屬派別還有他和萬貴妃到底是什麼關係。”陳玄文並不想多說。
    風裏刀也知道以自己的立場，其實不該多問的。
    “不知這個單子，你接是不接？”
    風裏刀思考了片刻，抬頭，盯著陳玄文“接！”話音剛落，風裏刀就飛速將桌上的銀票搜刮進自己的袖中。
    陳玄文見此，忍俊不禁，“那玄文便靜待佳音。三個月的期限，如何？可這保密……”
    風裏刀了然地點頭“三個月便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小生定將親自上京將消息告予。”
    “那就好。”陳玄文微笑，“事也說完了，玄文便先告退，還得去娶媳婦兒呢。”說罷，陳玄文便出了房門。
    待得離開了風裏刀家，陳玄文方一甩手中折扇，鍛料的扇麵上赫然以狂草寫著：“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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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舟……”小芹表情擔憂地走入房中。
    “芹姑姑，別擔心啦……”卜倉舟給小芹一個朗笑“隻不過是查點小事。”
    “盡量別跟朝廷的人來往太密，他們讓你做的事，你也……”小芹本想出口忠告，但說到這裏也不知怎麼跟卜倉舟再說下去，畢竟他身上的事，實在是太複雜。
    “知道知道。”卜倉舟無所謂地將手壓在小芹的肩膀上“芹姑姑，你放心啦！‘一點浩然氣，千裏快哉風！’這是我取風裏刀這個江湖名的緣由之一。芹姑姑，不合道義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小芹歎了口氣“你長大了，芹姑姑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管著你了。但芹姑姑隻要你記住，萬事都要小心，不要太相信別人。”
    看著小芹認真的眼神，卜倉舟一直知道芹姑姑有很多事瞞著自己，而且有很多是關於京城的，但他並不打算追問。隻是思索：素聞陳玄文的文章以說理取勝，而蘇奉靈以辭藻華麗著稱。古者有雲“智術之子，博雅之人，藻溢於辭，辭盈乎氣。苑囿文情，故日新殊致①。”這個陳玄文，果然不簡單……陳玄文的來意我已經摸得差不多了，蘇奉靈，又是為何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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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蘭州城城西陸府。
    陳玄文一路暢通無阻地直達陸府東院的一間房前，推門便道“聽人說你終於到了。倒是比我料得要早那麼幾天。”
    房中床上的被褥動了動，本背對著門睡著的人轉過頭來，正是蘇奉靈。
    “把同伴甩在太原自己先走一步的人原來還有臉皮來說這些話啊！”
    “哈哈哈哈！”陳玄文走到床前，勾起蘇奉靈尖尖的下巴“約水啊，我不是怕你一路隨行，我會忍不住麼？還是把你支開得好，免得我獸性大發，把你……”
    蘇奉靈冷哼一聲“我怎麼記得督主是讓我為主探而你隨行呢？”
    陳玄文也不接蘇奉靈的話說，轉而道“我已經見過風裏刀了。”
    蘇奉靈聞言，忙問“如何？”
    陳玄文沒有直言，而是賣了個關子“可讓我驚訝得緊。”
    “怎麼說？”
    “他長得竟跟督主一摸一樣。”
    蘇奉靈一驚“我也見過一個跟督主長得一摸一樣的人，叫卜倉舟。”
    陳玄文聽後，笑道“風裏刀的真名便是卜倉舟，約水啊約水，讓你在出門之前多看看這些資料，這下鬧笑話了吧？”
    蘇奉靈愣住。
    良久才道“你是說……那個和督主長得一摸一樣的人，是風裏刀？”
    “是啊。所以我臨時換了任務，讓他去查督主，進而引他入京。我敢肯定，在他身上，又或者說是在督主身上，藏著驚天秘密。”陳玄文猛地展開了扇麵寫著“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的扇子，嘴角彎起，“本以為是個乏味的任務，沒想到會牽扯出這多事情，看來以後的日子不會無聊了。”
    “但督主想讓風裏刀辦的事該怎麼辦？”蘇奉靈急忙道。
    “別擔心，你再跑一趟不就行了？不過，督主給的銀票都用來引誘他查督主了。”陳玄文用極其正派的表情對蘇奉靈道。
    “你說什麼？再跑一趟？你又不是不知道風裏刀辦事隻認錢，你把五十萬兩銀票都給他了？你讓我拿什麼給他？”蘇奉靈掀了被子坐起，若不是他毫無武功，而且陳玄文還有用，此時他必要掐死陳玄文。
    “別急別急，別忘了目下我們就住在陸府上，區區還是陸小姐的未婚夫，要查陸羽衣還不簡單？”陳玄文不在意地摸了摸蘇奉靈的頭“這麼容易衝動，也不知道督主是看上了你什麼……”
    蘇奉靈氣衝衝地鑽回被窩裏去，悶悶開口“陳榜眼請回，本狀元要就寢了。”
    陳玄文知道蘇奉靈也隻能用狀元這個名頭來壓他一下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那您就先休息吧，狀元大人……”說罷，陳玄文邁步出了房間，還體貼地把門關好。
    抬頭，蘭州的月，似乎比京都的離人世近呢……
    ①引自《文心雕龍·雜文》，意為：富有智慧才能的人，學問淵博高雅的人，他們的文辭華彩四溢，他們的辯說充滿氣勢。他們培養自己的文情，所以創作能呈現新的風貌和特殊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