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下  《人難留》（張起靈）
——三年前——
————對於一個人過於愛，是一種無法言說的痛苦。
————對一個人過於愛，本就是無法忍耐的自我傷害。
記憶裏的又一個斷層，是西王母回來之後。
那時候張起靈躺在北京的醫院裏，由胖子照顧。而那個明明看上去應該更關心他的吳邪卻並不像胖子說的那樣，以及與胖子與別人那般自然的與自己說話，甚至是在兩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根本不正眼看自己。最後，甚至匆匆回了杭州。
他並不知道那其中的理由，但卻本能的沒有追究。但這不是說他不介意，而是真的隻是按照本能，不能追究！
好像一出口，就會有什麼不一樣了，說出來，就又會傷害了什麼一般。
明明很重要，卻想不起……
用胖子的話說：張起靈是個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的主，失憶了都能照樣望天，這氣魄……胖子瞄了眼醒著的張起靈，難得自覺的咽了咽口水，才艱難的改道，說：才是真小哥。
他們都叫他小哥，沒有一個人稱呼他的名字。
可是潛意識深處，好像有人曾毫不避諱的直呼他的姓名。且並不是用平常的語氣，而是夾雜著憤怒，和憎恨！
他想不起那個人是誰，也記不得那個人說了什麼，以及為何那樣叫喊。可是每思及至此，心髒總會不受抑製的收縮。似是一種無藥可醫的毒，戒不掉，不可能戒掉！
張起靈是個淺眠的人，在吳邪還在他身邊護理的那幾天的一天夜裏，他被另一張床上熟睡的吳邪斷斷敘敘的囈語吵醒。
借著窗外泄進的月光，憑著較好的夜視力，他看清，那張平靜的臉孔上，一片蒼白，滿是掙紮痛苦。
看著那個模樣的吳邪，他就想去伸手扶平他眉間的褶皺。他不知道會那麼想的理由，當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確實那麼做了。
可換來的，卻是吳邪的驚醒著跌落床下，以及看到他的那一瞬全然外露的恐懼和厭惡……
就是那一刻，他終於知道了自己心底痛楚的來源。
無可抑製，深深撕裂的疼！
你在我心頭紮上一把刀，卻是償還我過錯的理由……
兩個人就那樣無聲對立著，張起靈卻著魔了一樣向前伸出了手，而吳邪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打掉。
清脆的響聲似死水的斷裂，在空曠的病房裏回響。
好像，心髒碎裂的聲音。
張起靈捂著胸口裏的鼓動，用著平常冷漠的語氣開口。“吳邪，你怕我？”隻有他自己知道，那聲音裏蓋過的震顫。
吳邪愣愣的看著他，又環視四周之後好一會，才冷冷的笑了起來。那樣子的笑容，是張起靈從沒有想要見到的，卻生生不忘！
然後眼前的吳邪又恢複成往日照顧他的那個青年，他說是做了噩夢，要張起靈不要在意，說著摸了包煙，示意張起靈繼續睡，自己抽支煙就回來。
看著吳邪逃也似的關上房門，他才知道，原來吳邪不是不正眼看自己，而是不敢看。
那一夜，吳邪再沒回來。而自己，一夜無眠。
天亮的時候，是胖子打開了病房的門，說是吳邪臨時有急事，搭了一早的班機回了杭州。
他才知道，原來，吳邪是在躲他。
他苦笑。
不是為吳邪的逃，而是自己心底的酸澀。他並不是很清楚從前的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可他卻不認為，隨便一個人就能左右自己的心。
且如此的痛。
然後，他去了杭州，照著胖子給的地址找到吳邪的鋪子。
他很清楚的記得，那是個綿雨的夜。纏綿的細雨淹沒了西湖綠意。他卻覺得，腳下每一步，都如此熟悉。就似沉浸在了記憶深處。
當濕透的他伴著天頂最後的光昏站在吳邪的麵前的時候，他清楚的看清吳邪眼底的驚訝和恐懼，甚至疏離！
在來時的路上，他曾想過，
若隻是恐懼，我會盡一切可能的去撫平你眉間的苦楚。
可是疏離，我該如何靠近你？
章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