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心翼翼的挪動著步子，稍微朝軍帳靠近了一點兒。窘迫早已堆積在麵上，我還需時不時的看看左右，以防這幅摸樣被人收入眼中。
    堂堂軍師，竟然竊聽他人談話，更何況是站在自己的軍帳口。此事若是在士兵之中流傳開來，定然是倒麵子的，我也無顏再出現在他們的麵前了。
    我又走進一步，裏頭的聲響已經可以模糊的聽到了。
    “孤知你意，但孤不會成全你的，你還是回吧。”王上的聲音冷冷的，生生將炎熱的七月化作冰川尺尺的秋冬之時。聽似無情，可若無情為何又要單獨與劉虎子相處？我皺了皺眉頭，還是放不下心來，決心繼續進行著令人不齒的勾當。
    劉虎子貌似是哭了，細微的啜泣聲若有似無的飄蕩在軍帳之中，久久不絕，隻聽他抽噎著說：“我。。。我。。。我不過是。。。是。。。是想。。。能常伴左右。。。即便如此。。。也不成嗎？”
    聲聲催人淚下，如同幽幽的控訴，夾雜著萬千委屈。
    我歎了口氣，早就明了他對王上的情，但此情之深一而再再而三的超乎我料想的固執。希望常伴左右，難道劉虎子還想與王上一同回宮？我身處局外，不好說些甚，可依舊深感他的癡。宮中陰暗混淆，吃人不吐骨頭的把戲難道他還少見？但他卻肯為王上走回那地兒，委實是癡情了。
    “不成。”
    王上依舊冷漠，兩個字殘酷的斷了劉虎子的最後一分念想。他踱步而出，方撩起帷幕便看見我，隻見他麵上淚水縱橫，那淚珠子仍是不斷的滾滾而下，有如決堤般難以製止。劉虎子望了我一眼，捂著臉飛快的跑了。
    我伸出手去想阻攔，卻被他擦肩而過。
    我收回手，望著掌紋交錯的手心，又看了看那幽怨的背影，忽覺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是了，當日我調查俊州侯之事，無意之間聽見俊州侯與其夫人劉念晴對話，爾後便是如此的狀況。劉念晴因俊州侯心裏惦念著劉念音而吃味悲切，那麼劉虎子，他又為誰的緣故而如此呢？
    ---劉念悠。
    下一刻，一個名便堆積在心中呼之欲出。
    “若是得空，便陪孤四處走走罷。”王上站在我身側如是說道，他走在我前頭，就在超越我的一瞬間，我窺見他眼裏的涓涓哀傷，仿佛彙聚成溪，難以遏止。
    難道王上當真對劉虎子有情？否則他怎會流露出如此神態？我望著那偉岸的背影，暗自揣測著他的心思。
    我們來至馬廄，他隨意的挑選了一下，便拉出一匹棕紅色的馬。打掃馬廄的小兵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道：“王上，此馬生性剛烈，不如卑職再為您選一匹溫順些的吧。”
    王上擺了擺手：“不必了，就這匹吧。有些馬兒看似剛烈卻極易馴服，偏偏有些馬兒好似柔弱溫順，要徹底馴服卻不得不花一番大心思。”他的目光一刻也不移開的望著馬，一手拉著韁繩，一手輕柔的撫摸著馬兒的鬃毛。馬兒分明是極受用的，哼了一聲倒是沒再踢踏腳板。
    他的一番話意有所指，但所指何人？劉念悠？劉虎子？亦或是不知名的他人？我不清楚，也難以推測，也許隻有王上自個兒心裏最是分明。
    “上馬。”王上說了一句，此時四周已有些士兵圍來，大多是為了一睹王上容貌氣度的。我深感不妥，若此時我上馬，豈非讓士兵們誤以為王上毫無威信？於是乎，我毫不猶豫的說道：“清予不敢，不如讓清予為王上牽馬吧？”
    王上又重複了一回，略顯強硬。眸光黯淡下來，疲憊之色源源不斷的湧出，我慌了神，連忙乖巧的上了馬。
    本以為王上將與我同騎，誰知他卻毫無上馬之意，隻是拉著韁繩一言不發。
    馬兒的烈性在王上的威嚴下消失的無影無蹤，走的異常平穩，失卻了那份令我最難以容忍的顛婆。
    也許我是該下馬，爾後盡我作為左卿也為人臣子的本分，邀王上上馬。但如此濃濃烈日，我卻好似留戀起這樣享受的感覺，遲遲不願開口。
    王上來到一樹林，樹林裏古木參天，清新之氣迎麵而來。我吐出一口好似混雜著塵土的氣兒，深吸了一口氣，頓時神采奕奕。
    王上依舊朝前頭走，途中我們不曾交談，卻安然自若。
    沒了君臣之分，我們反倒是顯得愈發的融洽。
    樹叢之中不斷的回蕩著嚶嚶鳥啼以及雜七雜八的蟲蟻叫聲，揉和在一塊兒形成寧靜而喧嘩的土地。抬頭瞭望天幕，竟是被青蔥高木遮擋的嚴嚴實實，不透一點兒光彩。
    這一來，我們倒像是江湖中人了。
    腦海之中浮現出王上背著包袱，持刀弄槍的粗獷摸樣，情不自禁的笑了一聲。
    笑聲在樹林之中顯得十分空靈，王上轉頭看了我一眼，我埋下頭去遮擋著彎彎的嘴角，卻不由得拉大笑容的弧度。
    “王上。。。”
    我喚了一聲，本想問他究竟要去何方。
    他極慢的轉過頭來，濃黑的瞳仁之中權映照出濃縮成小小一團的白色以及勢必蔓延至天涯海角的綠。如此勾人心魄，叫人難以抵抗。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呆呆的看著他。
    他也不說話，靜靜的看著我，嘴角蕩漾著微笑。
    仿佛，我們已經如此對視千萬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