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已是天明，如魚露肚般清晰可見。一聲聲廝殺在耳，冷汗悄然而下，我抿唇望著眼前的人，自己的影像印在明晃晃的刀身之上。
    被人指著咽喉不好受，被本是網中之魚指著咽喉更是不好受。
    “殿下為何還不離去？”我微皺眉，故作淡然，無論何時都該不慌不忙，這便是蘇家的祖訓之一，而我樂於行。但事實上也許隻有我知曉那銳利的刀尖正抵著，說話時震動著咽喉便能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死亡。
    元卿挑眉一笑，這個神色出現他麵上顯得異常詭異，說不出愉悅慍怒，亦無算計嘲諷，但就是讓人不舒服。
    “你可知一事？”他逼近，刀劃破我的肌膚，也許再近一丁點，那把刀便會穿過我的脖頸，我便從生跨越到死。
    我淡淡的接觸著死亡：“何事？”
    元卿哈哈大笑，突的放下寶刀，雙手作揖單身跪下：“我知你是有名的世代忠臣蘇家的公子，此次容烈放出元卿，元卿自是感激，不過敵我有別，還望我不再手下留情。”
    說罷，刀一插，便風塵而去了，猶如來的一般轟動。
    丁香急忙迎上來為我處置傷口，小包子睡的正熟，砸吧砸吧嘴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樣。我沉下臉不出一聲，這回事兒是大了天了!容烈那人就是蠻橫，我就該攔下他的，怎會覺得他也有些頭腦會顧忌著士兵們放棄這般籌謀？昨個兒我說我絕不前去便睡下了，醒來對著的就是殺人不長眼的刀，外頭士兵一直在殺敵，看來也是傷亡慘重了。
    愚昧!
    我惡狠狠的在心裏重聲道，不由得生起幾分擔憂。如今好了，千千萬的士兵睜著眼看著將軍不惜負傷而擒下的敵將帶著精兵殺來，抓到幫助敵將逃跑的人自然是怒到眼紅，甚也聽不進的扣個反賊的名頭了。加上將軍仍在昏迷，劉茂與我心結才解開，我連說話的地兒都沒有，如何幫的了容烈？但不幫，他必然是死路一條了。
    思來想去，橫豎沒有保他周全的法子，我鎖著眉頭焦急的來回踱步。不待我多思考一會兒，劉茂便推著容烈進來了。
    容烈苦著臉，一動不動，撇過頭去不看我。劉茂有著十足十的氣勢，把他一推道：“軍師，容將軍助敵將元卿逃跑，論軍該予殺頭。”
    劉茂初始的性情完完全全成了礙事的主，若我知曉他遇上軍事如此一絲不苟，說什麼也不該將他勸服而來。
    “劉將軍，此事還未調查清楚，莫要過快篤定為好。”我不動聲色的期望將容烈之事留至將軍醒時再做定奪。
    劉茂哼了一聲：“軍師莫不是想拖延時間？若他再與敵國串通賣軍情，那損失軍師擔得起？”
    這話是不得胡亂的應的，我自然是相信容烈不會與敵將勾結，但若真有細作在軍內，聽聞這個消息而有意嫁禍。那麼容烈與我都得賠進去，反而是讓敵兵心裏痛快。這樣思量來我也不好立馬答應，又拐彎抹角道：“劉將軍，此時若是處置他隻怕會亂了軍心。”
    將軍昏迷不醒，另一個將軍還以細作的身份被處死，三個剩下一個，士兵必然是人心惶惶。這個說法合情合理，我想著劉茂怎麼也不會再頑固不靈了。哪知我真真是低估了他的固執，他一手放在身後，一手撫著胡子，眯起眼好一會兒才開口：“那便將這消息給封鎖了。”
    我委實是怒火中燒，劉茂啊劉茂，難道你當真要我跪下求你饒容烈一命？
    “那便將容將軍關押在軍帳之中，派人嚴加看守。”我此刻也失了那雅性同他周旋，冷著臉淡聲吩咐。
    劉茂簡直是徹頭徹尾的老頑固，他雙膝一跪：“軍師若不妥善處理此事，老夫勢必為士兵們請罪，在此長跪不起。”
    我握著拳頭，與他對視良久，突然跪下身來：“我蘇清予，因不滿元昭殿下而私自放走敵將元卿，在此甘願受罰。”
    這一招令劉茂與容烈皆是吃了一驚，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容烈一個箭步上前，我瞥了他一眼，朗聲道：“昨個審問時清予早已心生此念，奈何清予不懂武。隻好以容烈之弟容靖以挾，逼迫容烈為清予放出元卿。若劉將軍不信，清予還知曉昨日將軍審問到什麼時刻回的軍帳，隻因清予一直在待將軍離去好行事。不過清予不知會引起如此重大的後果，在此請罪，求劉將軍給予軍罰。”
    爾後又故作譏笑：“容將軍，你就不必掩飾了，清予不會因為事情敗露而對容靖如何。”
    一番話前後照應，這話中之刺是挑不出了，但我知道，這番話絕對逃不過劉茂那雙看遍世間爾虞我詐的老眼，接下來隻得看他願不願意讓我欠個人情了。容烈是將軍，將軍失了威信便成了連乞人都不如的人。這讓城中軍中愛戴容烈的人情何以堪？又讓遠在臨水的容靖與王上如何自處？雖是魯莽了些，但我畢竟是受王命而來，盡管罪大致死也得交由王上發落。
    既然如此，我願意做容烈的替罪羊羔，保容烈性命，保容靖顏麵，保士兵們獨一無二的狠勁。
    軍帳中彌漫了許久的寂靜氣息，劉茂終於給了我要的話。
    “既然如此，老夫暫代將軍責罰軍師一日不得進食，領二十軍棍，此事暫不聲張。”
    這是再好不過的，將士們不知其事，頂多議論一番，不至於心生惶恐頓時鬥誌。這筆情，我領了也記了，他日有可以相幫之處，必當萬死不辭。
    我俯首：“謝劉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