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24章 夜敘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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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前是盤盤佳肴,陣陣香氣縈繞,勾人食欲,我站起身,為對方一擊自己倒上滿滿一杯酒水,才坐下身。
    “宮中禦廚的手藝照舊是如此好。”將軍嗅了嗅,望著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子菜,淡淡的笑開了:“若我記得沒錯,清予最是喜好宮中禦廚做成的乾果蜜餞吧。”
    我點點頭:“將軍好記性。”
    對麵的人狀似不滿的皺起眉頭,一雙溫和的眼稍往上提帶:“你這般叫喚,若叫他人聽取了反倒暴露身份,不如直喚霍逾罷。”
    他說的是有幾分道理,且他官職是武,我是文官,不存上下之分,但他好歹是昔日的殿下,還是不合理。我擺擺手:“不可不可。”
    “那就今夜?”他直勾勾的看著我,瞳仁裏蓄滿著期待,我呐呐的不好推拒,隻得半喜半憂含糊的答應下來,不過是今夜罷了,應當不會出些事兒吧?
    霍逾又接著方才的話頭說道:“我記著,你曾要學禦廚做那菜,不過被訓了一頓吧?”
    兒時的事湧上心頭,確實有那麼一回事兒。那時霍逾告訴我我要被譴出宮了,小小年紀沒心沒肺,甚都沒多想,隻惦著禦廚做的乾果蜜餞了。那是宮內才有的,宮外鮮少有人會做,我便打了包袱奔向那禦廚跟前又哭又鬧求著他教我,由於霍逾的指令,那禦廚雖是為難,倒也教了。不過後來。。。
    我淡淡笑了一笑:“是,父親知曉了這事氣的臉色發青,把我揪回去罰跪了一晚,說是堂堂男兒竟嗜吃,還做些女子的事。”
    “你爹那是頑固,禦廚可都是堂堂男兒。”霍逾調笑著,加重了堂堂男兒四個字。
    “父親總以為男兒誌在四方,不該拘束於房,且監管家務內事以及準備膳食服侍等活兒都該是女子做的。”我憶起父親剛毅的臉龐,那些線條的確是說一不二的堂堂男兒味。
    霍逾執杯一飲而盡,又替自己倒滿了一杯:“罷了,都是些往事,怎不喝些酒?”
    我也沒多客氣,豪爽的幹了一杯,不過是一杯酒,還不至醉,但我腦裏有些昏沉,順手將一堆事都甩到了一邊,不必在細細的計較。我不喜碰酒,因為父親說酒是極易引人消沉之物,一旦碰了酒,嚐到放鬆的滋味,便不懂得如何為上頭的人辦事了。
    “你這些年。。。過的可好?”麵前溫和的臉如舊,大概是入腹的酒給予了我些許勇氣,讓我把從最初見麵就想問候的話語吐出唇。
    霍逾微微一滯,我想我的問候太過突兀,打攪了他吧。
    他勾起嘴角,露出略帶苦澀的笑容。
    “不過如此,苦,的確是苦,從高位上跌下來自然是要遭苦的。了然人心的假性以及自己的一無所有,不過所幸父王不算拋棄了我,至少讓我入軍,靠著自己往上爬。不管他是否打著算盤讓我死在戰場上,我都該感謝他。”霍逾的回答讓我眉目黯淡,那個忠厚的霍逾,那個年幼的霍逾上了戰場想必是驚恐交加罷。相比之下,我永遠是窩囊的那一個,我殺了人便如此頹唐,他同樣宅心仁厚,卻日複一日的手沾血腥,痛苦又豈會少我一分?我掂量著,愈發覺得自己不夠男兒。
    每每與王上、容靖並肩,我總有此感:我仿佛是不知人世的嬰孩,盡管世人誇讚我聰慧,但在他們麵前,我就猶如班門弄斧。甚至童忌那般灑脫都是我所不及的,平日裏聽慣眾人的諛詞,因而愈發不甘落後於人,但他們的特質都是無法照樣畫葫蘆到自己身上的,於是便挫敗不已,這大概便是好勝心吧。
    所謂人無完人,我也隻能用這樣的說法壓製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攀比之心以及無限的失落。
    “因此我要奪得王位。”霍逾語氣淩厲,他身後是一扇雕窗,此時月光從外泄露到內,映襯得他整個人熠熠生輝。
    “即便認清了人心,仍然是爬向高位?”我不解至極,既然可以逃離這個烏煙瘴氣的地兒,為何還要回來?
    霍逾一派平和,仿佛我提出的問題是稚嫩孩童的玩笑一般。
    “因為心難安。我不甘心,我自認十分優秀,我該是坐上王位的人。僅僅以擁有一個那樣的娘親而否決我的一切,這是不公正的。初到軍營的時候,我受著苦,每夜都望著自己的手掌,發誓要用這雙長滿繭的手奪回我該得得一切。”
    話題在不知不覺之間又繞回王位之爭,盡管他艱苦的經曆讓我產生憐憫之心,但我的立場是不會動搖的。娘也曾說過,一個人活了一輩子,總是要苦過甜過,一切的人事都將成為一個人的轉折點,是成或敗,是仁或暴,一切冥冥中自有注定。而且我幫助他,會間接的推動一場戰爭,引發無數人的死亡,我還是不希望血腥的出現。
    “先王給予陳掠的王詔,他已用了。”話鋒一轉,他端著酒杯輕輕地搖晃著,橙紅的酒水在酒杯中蕩漾,甚至有少些酒水灑出酒杯。
    成了。
    我淡淡的,麵上並無起伏。這場戰是必勝的,容靖王上共同出馬,自然是不會給陳掠老賊一絲脫罪之理。但離徹底扳倒陳掠一夥兒還差的遠,如今局勢一觸即發,說不清有幾分勝算,還是十分凶險的。我歎了口氣,這回陳掠一連失了獨子以及保命的王詔,在百官麵前也算失了顏麵,又偏偏算是拜我所賜。這幾日我還是小心些躲著,他就如惡狼一般,雖是老狼,但惹急了遭殃的還是我。最近已經是不能動他,隻得偷偷派人想法子弄垮他手下的蝦兵蟹將。我還得拜訪一下元昭殿下,請教他是否有良計再對付陳掠。
    我獨自沉浸在思量中,剛回過神來便見霍逾深情款款的凝視著我,我揚起僵硬的嘴角,勉強的劃出一個笑容。
    ---我喜歡你。
    我歎口氣,想起那突然的話語。說起來,若是個女子傾心以對,也許我會試著與她相處,若是合得來,納妾娶妻也不是難事。父親與娘早去,我就沒了高堂,頂多是讓清致來罷了,也不必誇張的求王上賜婚,自個兒上門提親便完事了。但這是個男子,還是個從小相識,我將他當做親兄長一般的一個人物,實在是為難。拒,總怕著讓他失臉麵,一氣之下與我恩斷義絕;應,這自然是不可能的,蘇家好歹是個大戶人家,我與清致是唯一的蘇家人了,清致娶了個目不識丁的妻子,且遠離臨水,說道繼承家位,他那兒子小包子也不中我的意。故我是必須成家立業,留個兒子成為蘇家人的,我可不想王上的孩兒無蘇家人的輔佐。
    “清予,你總是如此,為人淡漠,拒人於千裏之外。”對麵的人笑了笑,頗有無奈的神色。
    我微微一驚,茫然:“拒人於千裏之外?”我眨了眨眼,素來隻有人讚我為人溫和,不記仇,怎麼他就品出了一絲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味道?
    “是,你總是自顧自的想著,從來不和別人商討。”
    “那是因為,父親說過大男兒應當做到心中有數,自有定奪。”也許人都是聽不得自己的壞處的,我急急的出聲辯解。
    霍逾卻搖了搖頭,一個個我從未想到會組合在一起用在我身上的字從他的唇中蹦出:“不,你不相信別人,因此你不會告訴別人你在想什麼,而是端著一副高深莫測的神色。你幼時並非如此,大概是你爹爹的去世造成的吧,所幸你還是一樣的良善。”
    我低下頭,不發一言。
    從未覺得我在他人眼中是那樣的人,盡管他說的都是事實,但我以為我隱藏的非常好。
    “菜涼了,吃菜。”
    菜自從上來到現在一直都沒人碰過,因此都是冰涼的,我夾了一塊醬肉塞到嘴裏,隻聽得對麵的人忽然又吐出一句話:“清予,莫要靠著你爹爹與你娘親的訓誡過一輩子。滿腦子都是你爹娘的話語,那你如何得出自己的話語?”
    我心下一涼,口中的肉愈發的食而無味了。
    爹娘的訓誡助我成過許多事,而我也是靠著這些事成為如今的蘇清予。所改就改,哪有那麼輕易?何況我又不是單單照著他們說的辦,我有幾分不服氣,認為他是不了解我的為人,畢竟相隔多年,因此想不到一塊兒去了吧。
    我想反駁,又怕他說出更多讓我難以招架的話,就不開口了。隻是腦子依稀勾勒出一個人的臉,他總歸是了解我的,我的想法總是與他的想法交彙。
    “清予,你可曾想過,你跟著霍叡是錯的?”
    對麵的人又悠悠的拋來一句話,我僵了僵,他今夜分明是刻意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動搖我。我有些氣惱,方才差點叫他引走了,正要截住他的話,身後傳來一個無比熟悉的醇厚聲音。
    “鎮國大將軍莫非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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