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 第5章 赴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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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治三百六十九年,自霍王登基後一月,我承蒙王上厚愛,上任左卿。擇日便與十二遷入了王上禦賜的宅府裏。
初宣王詔時朝堂上的眾官唏噓不已,對不知底細的我心懷不滿,質疑著王上的抉擇。雖然麵上也是一副討好拉攏的模樣,但實則對我鄙夷、不屑與羨豔者皆有之。一連三月我的所作所為落入他們眼中,大半的官員已不再多言。如預料般的,大多“牆頭之草”已經意識到王上在擴張自己的勢力,紛紛丟下置身事外的做派,投入我與容靖暗旗下。當然,我們亦是直言不諱我們對王上的忠誠。
不過這些人當中並不包括從未參於過早朝的俊州侯、一心跟隨丞相的嶽州侯以及用心不明但智能為之用的蘭州侯李淵。而丞相陳瓊一黨愈發張狂,次次公然挑釁我與容靖,想必已是意識到附和他們的聲音逐漸減少,按耐不住野心,正值蠢蠢欲動的時刻。
我們這邊則是隔著毫無動靜的將軍,著手準備對付丞相陳掠。顯然,古木日侵一寸之說已不符今日局勢,我們隻得快、穩的扳倒丞相一黨,且不能留一線生機。
“臣以為當以從俊州侯及嶽州侯入手。”容靖坐在禦花亭中,執杯淺飲,徐徐說道。
我與他則是再次英雄所見略同。
“臣認同臨水侯所說,不過那嶽州侯不過是攀炎附勢之輩,不足為懼,但他是丞相的寵臣,隻怕易打草驚蛇。而那俊州侯神秘萬分,不如先臣去探探他。”
王上臉色倏地陰沉下來,薄唇緊抿,表示著他的鬱怒之色:“你不能去。”
我不能去?我不解,為何…我不能去?莫非王上覺得我能力不足以對付俊州侯?還是…他恐我與俊州侯密謀造事?但思及我正處左卿之位,若王上對我心懷戒備,又怎麼會讓我坐上這個位置?那麼就是…這個認知令我十分氣悶。
“容靖,你去。”王上冷冷的瞥了一眼正悠哉自若的飲酒的容靖,一句話將包袱拋給他。
容靖定是料不到王上來這麼一手,嗆了一口,狼狽的失了翩翩公子的淡然,露出了慌張的神色:“吾王何必如此,何必如此,莫要衝動啊。”
王上自然不為所動。
我埋下頭隱藏止不住的笑容,徒留微顫的肩膀。說來容靖也是好嬉鬧之人,我初見時以為是同王上一般喜怒不形於色的人,看來當真是錯斷了。
斜看過去,收到了他暗暗給的一級眼色,我知其意的上陣為其推辭:“臨水侯事務繁多,交由他隻怕誤事。但臣身為左卿,分內之事僅是輔佐七州侯,並無重任,不如…讓臣前去?”
我小心翼翼的勸說著王上,眼角瞥見容靖一直使眼色,想起他的懷柔政策更加放柔聲道。
哪知王上似怒級,拂袖而去,隻丟下一個意味不明卻使人膽戰心驚的眼色。
我見他遠去,拉了拉容靖的衣袖,聲調微弱:“容靖,你的懷柔政策不是作廢了吧?怎麼…怎麼王上臉色更是不好了?糟了糟了,王公公又一臉憤憤不平,一會兒又該來說我了。”
容靖朗聲大笑:“我忘了告誡你了,雖然懷柔政策對王上有效,但切勿用來幫他人說話,不然適得其反。說來有趣,你怎麼不怕王上發怒,倒怕起王上身邊的一個小宮人來了。”
我垂下眼簾,近日我確是愈發的怕起王公公來。王上總是陰沉不定,多半時候我一句無心之話便會引得他變了臉色,弄得王公公一得空兒就來傾述那滿腹理論。想我年方十八,自幼乖巧,從未被馴話過,如今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受訓,一訓便是半個時辰,好不尷尬。我一見王公公就覺得顏麵上過不去,但又是真真怕了他,在王上麵前隻好夾著尾巴以求莫要惹得他發怒。
“不過王公公訓起話來確是可怕,可謂是滔滔不絕。別看他年幼,能爬得高位的大半滿手血腥,但他機智又有自知之明,因此才被王上留在身邊。”容靖笑臉盈盈,隨之又拐開了話:“你當真要親去俊州?那可不是好差事,凶險萬分。”
我三分委屈,七分不甘的回答:“但王上疑我無能。”
“哦?何以見得?”
“王上不允我前去,不是麼。”
“那你可是誤解王上了。不過,你若是非去不可,我倒是可以幫你一把。”容靖眼波一轉,三月來的朝夕相處讓我明白他必有妙計上了心頭,果然,他傾身耳語:“你隻需…”
聽完,我滿是不認同的擺擺手:“這怎麼成?這可是欺君之罪。”
容靖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次日,我在朝上再次請奏,本以為顧忌眾官,王上好歹也得應我在先。不想他一口回絕,竟是毫無商量的口吻,叫我好不尷尬。下朝之後,我求見王上又遭回絕。但我決心不改,日日請奏,以至於他幹脆對我的請奏置之不理,權當沒有此事。
日子越長久,我越是不安,夜夜夢寐,又失了食欲,整個人竟是在短短幾日內憔悴下來。
容靖也一反常態的與我對立,讓我別再惦記此事,更別談十二。他惱我不聽勸,近幾日沉默寡言,總是避著我。
一天夜裏,我支走了十二,忍著寒意,心一橫硬是在冷水中浸泡了半個時辰。臨水之冬算不得暖和,加上這桶冷水,我徹底病倒了。
我渾渾噩噩的睡了許久,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好不折騰。
再張眼時,容靖正坐在寢榻前,也不知坐了多久,見我醒來便凶聲惡煞的捏了我一把:“好你個蘇清予,我隻讓你裝病,使使苦肉計,你倒成,比我狠心多了,假戲真做?瞧這瘦弱的身板,虧你下的去手,我我我,我真想打你一頓。”
我無力的笑了笑,腦漲的生疼。雖然容靖這話說的沒心沒肺了些,但他臉上的擔心是真真切切蒙不了人的。說起假戲真做…我本以為這是小病,沒料到給他人白添麻煩,但若是王上,假戲真做又怎麼躲得過他的眼?
又聽他道:“今個兒王上見你沒上早朝,一下朝便急急派了人來詢問出了什麼事兒。你府上的侍衛說你正病著,又攔著不讓他們進來瞧瞧。弄得王上不知你病情如何,急的好似熱鍋上的螞蟻,一會兒處理完政務也該來了。”
侍衛?應當是十二吧,他衣不解體的照顧了我幾個日夜,也不知現在是否歇下了。還有王上,又讓他擔憂了。現在這般,即使王上準許我前往俊州也非拖個幾日不可。
容靖又探了探我的額,一雙涼如冷玉的手更稱我身軀的滾熱。
“罷了,既已如此,那便使盡這苦肉計逼王上準奏吧。隻是萬萬不可透露此計為我所處,不然我非得被扒皮不可。”
我被他誇張的神色逗笑。
他又隨意的聊了幾句就被府中的下人叫去了,應當是有些重事要親自處理。
直至黃昏,王上才身著便服來到。
一見他進來,我便要起身拜見,他大步邁來,扶著我不穩的身子,又拿了軟枕讓我靠著。
“孤至今才知左卿的堅忍不拔。”
王上麵無表情,說不上喜怒,幾分不安竄上心頭,我絞弄著被褥下的手指,一言不發。
“既然左卿如此堅決,那待病好就啟程吧。”說完,他又站起身來,直直的朝外走。
我知他是真的怒了,若在平日,除了上朝時他並不都喚我左卿,今日卻一口一個左卿,必是怒火中燒了。
“王上…”沙啞的聲音自喉中發出,竟有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王上轉過身來,似在等我說完。
我又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萬般話語呼之欲出,但卻瞬間失了氣力,我隻得偏過頭去,躲開他銳利的目光。
就這麼僵持了好一會兒,房裏回蕩著腳步聲,我以為他離去了,轉頭卻發現他正坐在榻邊。
王上歎了一口氣,細致的替我蓋好被褥,眉目有幾分溫情,與朝上端坐時的淩厲截然不同。
他醇厚的聲音輕輕地縈繞耳畔:“真不知該斥責你愚昧好還是該讚賞你忠心好,子允,你究竟在想什麼?政事於你當真如此重要?不惜傷害自己?”
我微微顫抖起來:“我…臣…臣隻是…隻是想為吾王分擔…”
一隻厚大的手掌揉了揉我的頭,略帶寵溺的意味,麵前的麵容與逝世多年的父親相似起來,我竟是委屈的問道:“吾王為何不信臣有能降伏俊州侯?”
王上低下頭來,眼裏醞釀著滿滿的笑意。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笑,他不是愛笑之人,平日裏頂多是內斂而含蓄的微微一笑,但今日他如此坦然的笑開。
“你當真以為孤是不信於你?”他又接下話來:“百姓都言清予公子才智過人,不想這才智隻能在政事上過人,平日裏卻似個愚童。”
我不解至極。
“你有所不知。老俊州侯育有兩子一女,大公子是正室所出,打小是個藥罐子,吹不得風淋不得雨的,所以老俊州侯異常偏愛他。但幼兒的親娘不過區區賤婢,因此饒是他機智靈敏又能文善武卻不得老俊州侯的喜好,甚至對世宣稱幼兒胎死腹中。但老俊州侯死後,本該成為俊州侯的大公子不知所蹤,幼兒卻子承父位,天下百姓竟無一知曉,隻以為是大公子成了新俊州侯。且不談他涉世不深卻滿腹陰謀,他前些日子才及弱冠,但任職俊州侯隻兩年。十八年隱忍,豈可輕易為之?此人委實難以對付,若不可收為己用,隻能除之。若你前去,連孤都不能抱你毫發無損,即便如此,你仍執意前往?”王上收起笑意,嚴肅的眼色直射入我的心頭。
“承蒙王上擔憂…但…臣非去不可。”
王上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語重心長道:“孤會派暗衛跟隨,你若有一絲損傷,孤定要重罰容靖教唆之罪。”
我何其有幸,得君如此!
我的內心隱隱在叫囂,叫囂著為眼前的人除去一切荊棘,造就他的帝王傳奇。
“必將…完好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