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千紫把手收回去，雙手交握，目光低垂看著自己的手，神情竟是十分落寞。
    “我們的手漂亮得人人稱羨，可又有誰知道我們為了練成這一把手藝，一雙手受過無數的傷，大大小小的，不下百來個傷口，小時都是鎮日帶著滿手的傷口在各色樂器上彈弄，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這麼經年地累積下來，若不是樓主會得一手漂亮的醫術，我們又隻能受著那非人的痛苦，這一雙手……隻怕早就廢了。”
    千紫的話，事實上是歌舞優伶這一行都知道的，要想擁有一門獨特的手藝，不吃點苦頭是不可能的。
    但此時聽著千紫說出來，臉上的表情那麼落寞，如同一個行走在黑夜無人打燈的遊子，孤寂得惹人心疼。
    “而且，為了這一門手藝，我們的手都得悉心保養，王爺先前一定很詫異火玨那一腳的力氣吧，但事實上我們的腿上力氣都比一般人大些，也是樓主想到我們為了保住吃飯的手藝而不能頻繁地使用雙手，要我們練習腳上的力氣，隻為了麵對欺侮之時，至少可以勉強自保。”
    千紫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仿佛害怕碎了美好的夢境。
    樓內方才還言笑晏晏喁喁私語急於要玉伶獻唱獻舞的眾人都安靜了下來，手裏拿著杯盞的，此時大都不自覺地握緊了十指，很有種想把千紫擁進懷裏疼惜的衝動，卻隻有雲樞禾有此榮幸，雖然千紫這一番話並沒有減少他對千紫的蔑視，但怎麼說也多了三分憐惜。
    雲樞禾發揮風流王爺的風度上前一步，正想趁此機會把千紫抱在懷裏輕薄一番，也看看那一襲深紫色的曳地長袍下千紫的身子如何美妙。
    卻沒等他觸及千紫的衣袖，白衣下了高台，站在千紫身邊，伸手便是很自然的一個動作，扶著千紫瘦削的肩把千紫攬到了懷裏。
    “身子又痛了？不舒服早便不要出來啊，讓我們來處理這些瑣事也無妨，相信王爺也不會介意的，就是你，怎麼就不知道疼惜自己呢？”白衣說著，嗓音不再冷冽，反而溫柔得仿佛春風拂過，他握住千紫的手還輕輕揉搓了一陣，試圖減輕千紫的苦痛。
    抬眼看了一下雲樞禾，見雲樞禾滿臉溫柔笑意，明顯對他與千紫的關係有所猜測，白衣心下悲喜交加，又繼續忽悠道，“王爺也想著千紫的才藝是樓內最好的吧，可也是因此，千紫的身子格外虛弱，平日裏都受不得勞累，何況昨夜為了照顧樓主，千紫一夜沒睡，精力原本就不足。”
    “王爺莫怪，千紫身子不舒服，原本我們就不願千紫出場，可是，想著王爺身份尊貴，夢償樓的規矩再怎麼別致，也不能慢待了王爺，千紫才會撐著虛弱身子親自款待王爺，若是待會兒千紫下了場不能再支持，還望王爺寬懷，許千紫先回房休息一會兒。”
    聽著白衣的話，雲樞禾想到先前白衣所言，他本以為這夢償樓裏的人有很多很明顯的貓膩兒，譬如火玨一腳把杜天泉踢飛三尺遠，又譬如白衣總是對千紫格外關注，甚至千紫答應出場的時候，白衣的話竟給了他一種自己正被白衣敵視的錯覺，但現在看來，什麼都說得通了，也就沒去深想白衣出現的時機之恰當，說話也不再言傳深意。
    “白衣言重，此事是本王的不是，千紫的心意本王心領了，若實在不舒服，千紫便暫且回房休息吧，夢償樓的好本王今日還沒見識多少便被吸引住了，明日再來聽千紫一曲《白頭吟》也不遲。”
    說著，雲樞禾收了骨扇插在腰間，扇麵上的金色和他腰間那塊燦金的龍佩交相輝映，竟是讓人不敢冒犯的威嚴。
    白衣正暗自慶幸，卻又見雲樞禾抬袖扶著千紫的手臂，說道，“本王的錯，便讓本王扶千紫回房，聊表歉意，可好？”
    千紫的笑沒有半點變化，甚至在白衣扶著他的肩給他揉搓手腕的時候，他依舊那麼笑著，此時，他卻輕輕拂袖擋開了雲樞禾的手。
    “王爺此言可是折煞千紫了，一曲千金，王爺心意難得，千紫自然不會讓王爺失望。”
    說完，千紫又推開了白衣的扶持，喚來一個小廝去取十三弦的箏，準備好首曲獻唱。
    雲樞禾被駁了好意，麵色有瞬間的僵硬，隱約有些不可置信，但看著千紫始終含笑而立，這火，便怎麼也發不出來了，隻是先前還有個疑問，正好在千紫上台之前問一問，“先前那竹牌是備好的吧，莫不是原先有人出過千兩黃金首曲競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