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蘭轉身離開院子，留下我和文澈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都怪你，連我都被她訓斥了。”
    我朝文澈做了個鬼臉，然後大口大口地吞吃甜品，任由文澈在一旁流口水。
    “訪蘭小小年紀怎麼這麼嚴厲？你平常都是被她這樣訓斥的嗎？”
    “訪蘭平常也不是這樣，就是一說到學業，她就特別厲害。其實我又不是長子，又很少接觸酒坊的事，學業好不好又有什麼關係呢？
    除了先生和訪蘭之外，其他人都不怎麼管我的。”
    文澈看我吃得這麼香，也跟著吞了吞口水。
    “先生？專門給你請的先生嗎？是個什麼樣的人？”
    傳說中的西席？聽說這種西席先生一般都是專門教導閨閣中的女學生的，而男學生則一般在學堂裏讀書。
    怎麼文澈會專門有一位先生教他讀書呢？
    “呃……這個……因為我比較笨，去學堂讀書都跟不上，所以隻好在家請先生來教。”
    文澈有些苦澀地把頭低下去了。
    不好，我說錯話了。文澈因為有一縷魂魄在我身上，才會變成心智不全的癡子，他不能去學堂讀書，不也是我的錯誤嗎？
    “有先生單獨教課啊？真好！文澈，你知道，我家是窮人，我從小也沒有讀過書，不識字的。
    既然有先生專門教你讀書，不如把我也捎帶上，跟著你一起識幾個字，也免得人家說我是睜眼瞎好不好？”
    這話要是讓過去教過我的那些老師聽到，非氣死不可。不過咱也沒說假話，畢竟是咱沒學過繁體字嘛，也相當於不認識字了。
    “真的，菱兒你要和我一起讀書？”
    耷拉腦袋的文澈瞬間抬頭，興奮異常。
    “當然是真的！到時候我有不會的東西，還需要你私下裏教教我呢！先生很厲害吧？你要是不偷偷先教我，沒準我也會挨先生的罵呢，這事兒你不幫我怎麼行？
    這事兒是不是要找爹娘通報一聲？是不是先生回來，我就可以跟你一起讀書了？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啊？他去哪兒了？”
    咱還沒念過私塾的課程呢，多少有些興奮。
    “嗯！嗯！嗯！好菱兒，我都聽你的！先生是因為我成親，他才休假回家的，大概十來天就回來了。
    回頭我去找大哥，跟他說你要和我一起讀書的事，他一定會同意的！隻要大哥答應了這件事，爹娘那裏也就不會說什麼了。”
    找邵文清？那家夥打從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不過要是文澈去求他，這事兒倒也不成問題，誰讓邵文清最溺愛文澈呢。
    他邵文清囂張霸道，在整個邵家都說一不二，可是唯獨禁不住文澈的軟磨硬泡，要不然他也不會同意讓拜金女池紅菱（也就是我）過門作文澈的媳婦。
    這就叫一物降一物啊！
    *****
    三天回門是個大日子，可是一清早起來這綿綿細雨是什麼意思？明明都已經連著三四天的好天氣了，怎麼偏偏是從今天一大早開始下雨？
    單趕著這一天找我的晦氣嗎？還是說，本姑娘生來就方天？
    鬱悶！這種天氣似乎不是什麼好兆頭。
    我也終於想起來了池家的一家人，老爹窩囊，老娘拜金，下麵似乎還有兩個拖油瓶的弟弟。他們明明不是我真正的家人，為什麼我前兩天對回門這件事還萬分期待呢？
    “二少夫人，東西已經準備妥當了。現在隻要您去老爺夫人那裏請過早安，就可以出發回娘家了。”
    今天負責在我身邊當跟班的人是問竹，她年紀最小，想要留在家裏，卻沒有爭過三個姐姐，於是掛了一張晚娘臉孔出現在我的身邊。
    去老爺夫人那裏問安，不過是例行公事，兩位老人隨便囑咐我兩句，就讓我出門了。
    倒是文澈，可憐兮兮地掛著棄犬麵孔一直把我送上轎子，他才停下腳步，還沒忘記喊了一聲等我回家一起吃晚飯。
    這小鬼也太黏人了！
    轎子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邵家，後麵還跟著不少抬了禮品的小廝，問竹也撐著一把油紙傘跟在轎子旁邊隨行。
    我心裏有些忐忑不安。池家是幾輩子的窮人，所住的地方也是窮苦之地，周圍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
    池家出了一個富人家的兒媳婦，就已經很紮眼了，如果這時候再抬著大小箱籠三天回門，少不得又要被鄰居們指指點點一番了。
    這不符合我一貫低調的性格嘛！
    “二少夫人，到地方了。”
    還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轎子意外地停下來了，我記得池家住在城東的窮人區，邵家則住在城西的富人區，距離挺遠的，怎麼這麼快就到地方了？
    這麼兩步路，充其量也就是剛剛走到東城和西城交界的地方吧？
    “問竹，咱們走錯地方了吧？這不是我的娘家！”
    轎子停在在一個青磚瓦房的小院兒的門前，我看了看門臉，不認識！
    “家裏出了您這樣一位邵家的兒媳，怎麼還能住在原來的窮地方？就是池家不覺得怎麼樣，邵家也嫌麵上無光啊！
    您上花轎的那一天，池家就搬家了，這裏也是邵家送給您池家的聘禮之一！”
    問竹拿鼻子眼兒往外噴氣兒，覺得池家這一回算是鹹魚翻身了。
    “好啊！將來我那兩個不成材的弟弟也可以體體麵麵地娶門好親事了。
    我們要求也不高，能夠娶到問竹這樣大戶人家的丫鬟也可以啊，去了你們這樣的丫鬟比娶尋常人家的小姐還有麵子呢！”
    就你吧！嫁到池家來當兒媳婦剛好合適！省得你們一天到晚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看著問竹瞬間青紫的臉色，我心裏別提多痛快了。
    笑話人不如人，誰都別嘴硬，命裏注定的東西可不是誰都能推翻得了的。
    “哎呦~~~哎呦~~~我的好姑娘~~~你可回來了，想死為娘我啦！”
    院門一開，一身大紅大綠緞子衣裙，把自己裹成了花繡球的紅菱娘從門裏滾了出來，兩隻有力的大爪一下抓住了我的手，攥得我手指生疼。
    “娘，您在家啊？沒出去？”
    不自然地咧下嘴角，她不應該每天都出去賣菜嗎？怎麼這會兒居然在家了？
    “哎呦~~~咱們這樣的人家，怎麼能讓我這樣一個婦人在外麵拋頭露麵？不丟咱們自己家人的臉麵，也給親家丟臉啊！
    你家大伯給你爹和你兩個弟弟在酒坊謀了差事，現在咱們家日子也好過了，你娘我就用不著出去賣菜啦！這真是一人聞道，雞犬升天，咱們家可算是沾到你這少夫人的光啦！”
    你是雞還是犬？‘一人聞道，雞犬升天’在我印象裏不是什麼褒義詞吧？紅菱娘，你有點兒美得不知道怎麼好了！
    “奴婢問竹給親家夫人請安了！親家夫人，少夫人回門之前我們家夫人準備了好些禮品一並送回來，您看這些物件應該放在哪裏？”
    問竹這個時候冒出來裝乖巧了，跟剛才那副冷嘲熱諷的嘴臉截然不同。果然都是大戶人家訓練出來的，都會川戲變臉的絕活兒。
    “哎呦~~~問竹姑娘好！問竹姑娘好！麻煩姑娘今天跟著你家少夫人跑這一趟啦！有禮品？快跟我進來，別讓雨淋著！”
    紅菱娘看見我是滿臉堆笑，看見禮品是眉開眼笑，這差距何止十萬八千裏？人呐怎麼都這麼虛偽呢？
    一番忙碌，從邵家抬出來的大小箱籠都被送進了西廂一間小屋子裏，送禮品來的那些小廝連同轎夫也抬著轎子都回了邵家，就剩下問竹心不甘情不願地陪在了我的身邊。
    說是回娘家，我跟紅菱娘實在是親昵不起來，她似乎以為我當上了邵家的少夫人理當就這樣端著少夫人的架子，也絲毫沒有在意，這反而讓我覺得有些尷尬。
    “來來來，小紅，這是咱們家姑娘，是小栓兒的親姐姐，你快過來見個禮！”
    沒一會兒的工夫，紅菱娘領著一個從沒見過的七八歲小女孩兒來到了我的麵前，催促著女孩兒給我行禮。
    “這是誰家的孩子，幹嘛給我見禮呀？”
    小女孩兒一臉怯懦，一身衣裳雖然幹淨卻打了好幾處的補丁。
    “這是咱們原來鄰居三寡婦的小閨女。
    你也知道，三寡婦兩個兒子一個閨女，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現在她大兒子到了娶親的歲數了，手上卻一個銅子兒都沒有。
    所以這才想要把他們家小閨女給你小栓兒弟弟作童養媳，換些錢帛好娶媳婦。
    咱們家現在住的也寬敞了，他們爺兒仨成天出去做事，我自已一個人收拾屋子也忙不過來，就覺得三寡婦的主意也不錯，這孩子怎麼著也能給我幫一把手不是？
    不過這事兒還沒訂下來，單等著姑娘你回來拿主意呢！”
    小栓兒？小栓兒是池紅菱的小弟弟，今年不過十歲，就算是進了邵家酒坊，充其量也就是個小學徒。
    這就給小栓兒張羅媳婦了？問竹要想嫁進池家，還未必搶得上呢。池家現在還真是鹹魚翻身了，在一定範圍之內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