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桃花醉 第十盞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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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過半,我逐漸從父親和哥哥們的對話中了解了楚家現在的形勢。原來楚家不僅人丁興旺,在朝中的勢力也不容小覷。父親現任吏部尚書,並且是接任左丞相的不二人選;大哥拜振威大將軍,三哥為戶部侍郎,四哥統領禁衛軍,六姐坐鎮後宮;八哥雖然隻是個沒有實權的禮部侍郎,但他掌管著京城最大的錢莊,錢莊具體下轄什麼生意我並不清楚,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錢莊是楚府無可取代的斂財之地。
簡言之,楚家如日中天,富可敵國。
而楚家內部卻隱患重重。表麵上大家眾誌成城,背地裏我管你能不能給楚家長臉,隻要你不損害我的利益就可以;我管你有什麼門路攫取銀子,隻要到最後這些銀子屬於我就可以。所以一言以蔽之:家主之爭。
盡管我對這些鬥來鬥去的東西真心厭煩,但師父說過:小洛,你每到一個新的環境,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先弄清楚周圍人之間的利害關係,然後加以利用,不能利用的就遠離。隻有這樣才能穩穩立足,長盛不衰。
雖說師父是個性子很清淡的人,但常常能將複雜的處世之道娓娓道來,這點讓我很是佩服。
謹遵他的教導,此時,我一邊聽同桌的人閑聊,一邊暗暗分析了起來。
方才我還在疑惑,沈夫人要拿什麼跟衛夫人競爭。現在終於明白,話應當反過來問:衛夫人拿什麼和沈夫人叫板?
沈夫人有個管錢的兒子,還有個孕育著皇室骨肉的女兒,她有足夠的資本。
這樣看來,也難怪當看到老太太向沈夫人示好的時候,衛夫人要麵露煞氣了,因為事實上,她手上的籌碼並不多。
而楚昭傑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楚府上下都心照不宣——繼承人的人選在這兩年就會確定。眾夫人哥哥們都著急了,生怕在這場競爭中落在後頭。依我看,也隻有三哥還處亂不驚。
看著他的淡然,我不禁覺得其他人的爭鬥索然無味。不過一個家主之位,卻要爭得頭破血流,何至於此?
※※※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坐上主桌的我依舊不能長時間地忍受他們那些人信手拈來的虛假。到了宴席的後半段,我越來越坐不住了,便借口上茅房跑到院子裏去。
夜已深,院子裏的燈籠都熄了,掛在樹枝上的彩條被黑夜遮去了顏色,又讓月光添上皓白的一筆。
多美啊,不帶任何修飾,摒棄了浮華,純淨而自然。
吹在臉頰上的冬夜微風,靜靜的、涼涼的,很清爽愜意的感覺。
我找到院子裏最粗壯的一棵古杏樹,腳下使力,兩三蹬就躥上了樹梢。挨著樹幹坐下後,這才覺得有點兒冷,可大樹的華蓋擋去了大堂中的喧鬧,這份清靜得來不易。兩廂權衡,我最終決定原地不動。
倚靠著樹幹,我開始盤算起明天的計劃——這也是師父教我的。他說:“孫子有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人們總強調‘知彼’,但事實上,‘知己’往往比知彼更難。因為所謂‘知己’,必要做到識己才、知己心、謀己事、盡己能,而後方能有所成就。然,世人能夠真正做到這點的,不過十之一二。”
我想師父定是那佼佼的十之一二,而我則是那不知己的十之八九。
扯遠了,還是想想明日的打算吧。早上先去香山寺看一看娘親,回來後找人捎個口信兒給六姐,讓她安排我進宮探她,再把瀟湘苑裏的花花草草收拾一下。哦,對了,還得給落天閣寫封信報平安,不然師姐該吼我讓她擔心了……
嗯,這麼看來,明日還是頗為充實的。
正出神間,身邊樹梢上突然多了一個人,那個人冷不丁拍了拍我的肩膀,把我嚇得半死。
三哥悠悠地笑著:“下午不是說好不逃家宴了嗎?”
“你、你怎麼一點兒聲響也沒有?嚇死我了!”我撫了撫胸口,仍心有餘悸,然後糾正他說,“我沒逃。屋裏頭悶熱,我出來避一避。”
頓了頓,又問:“你怎麼也出來了?爹不是說有朝廷之事要聽聽你和四哥、八哥的想法嗎?”
“朝廷之事,”他吐吐舌頭,“沒興趣。”
裝!
我低聲說:“三哥,我一直都不懂,為什麼你要做出不在乎的樣子?你明明很關心國事的呀。”
“哦?”三哥起了興致,“洛婉怎知我關心國事?”
“因為——”我當然不會告訴他我曾經偷聽他和大哥談話,於是拖長語調,故弄玄虛道,“因為我乃是九重天上的仙女,自然什麼都知道。”
三哥笑出聲來:“原來是仙使來訪!小生未曾遠迎,還望見諒。”
我朝他拱拱手:“客氣、客氣。”
他便笑笑,不再接口。
我也嘴角一彎,而後回歸正題:“不過說真的,三哥,你以後還是收收心吧,至少別去那些個煙花之地了,免得讓三嫂傷心。你總不願到時候三嫂甩著皮鞭到芳滿樓去漫天要人罷!我可告訴你,若真的到那個境地,我一定幫三嫂扛著各種刑罰器具,和她一起去芳滿樓堵你!”
三哥微窘,輕咳幾聲:“洛婉,這才多久不見,你的嘴皮竟已磨得如此厲害。”
“可不是好久沒見了麼,”我說,“五年了呢。”
五年了呢。
我揭開遮擋視線的樹枝,看著屋中的歌舞升平,歎息道:“下午才覺得回來真好,現在又覺得無趣。你看這屋裏,表麵上祖孫三代同堂,觥籌交錯,其樂融融,暗地裏相互較勁,以後甚至會劍拔弩張。我真不想蹚這渾水。”
“你不用被牽扯其中。”三哥溫言勸慰,“要是覺得不喜歡,回落天閣就好了。”
我搖搖頭,嘟起嘴巴:“可師父說五年之內不許我回落天閣。”
“為什麼?”
“嫌我太嫩、缺曆練唄。他說,落天閣不需要沒用的窩囊廢。”
聽聞這話,三哥有些咋舌,苦笑著問:“你師父,是怎樣一個人?”
我歪頭想了想,實話實說:“其實我也說不準。大多數的時候他就像一個和藹的前輩,與我很親近,可有時候他卻又一副老奸巨猾的樣子,陰森森的。”
師父常年戴著麵具示人,若不是他沙啞的嗓子和手掌中的繭子太好辨認,我都要以為我有兩位師父了。
三哥似乎很感興趣,還想問些什麼,卻隻聽永安堂中突然傳來不詳的嘈雜,老太太撕裂的聲音淩駕其上,“快去城南請司先生來——!”
我與三哥頓時麵麵相覷。是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