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陸陸續續的，工作人員都開始忙碌起來，化裝師也著手幫我化裝，我還沉浸在天降的機遇之中興奮不已，忘卻時間，再回過神時，裝扮已成，鏡子中不再有方若綺，隻留一個不會言語，傷痕累累的淑華。
    今天要拍的，是57場，和69場。
    黎華。
    進入拍攝棚中，抬頭望見的，就是……他，遠遠地在那邊房間裏站著的他。破舊的衣服也遮蓋不住他的華美，邋遢的形象也掩飾不了英挺逼人。怔怔的望著他，他也望著我，那雙金色的眸子，裏麵閃爍著，閃爍著。時間似乎就此停住，眼淚也在眼眶氤氳。
    “入戲真快。他們……”我聽到身邊似乎有人在說著，可眼卻挪不開一分。
    “各部分準備！”王瑞恩的聲音刺入耳中，“Action！”
    我躺在地上，身上鞭笞的痛一波波傳來，我哆嗦著身體，抖動，又慢慢掙紮地起身，眼睛死死的盯著攝象機，空洞無光，如死人一般。再垂下頭去，雙手支撐起上半身，緩緩起身……搖搖晃晃著走到門邊，恩…家醜不可外揚……我得把門關上。雙手接觸到門板那時，一個影子突然衝了過來，立在我的麵前，呼吸急促……驚訝的抬頭，黎…華……他捧過我的臉，摟起我纖細的腰，微冷卻火熱的唇準確無誤的封住我口，嗚……好熟悉的感覺，我居然流下了眼淚。
    “卡！”王瑞恩不滿的聲音傳來，我被這聲音驚醒。天，我是怎麼了？這個時候不應該流淚，應該是麵無表情的接受他的吻，要如一具死屍一般啊！！
    “方若綺。你是怎麼回事！”王瑞恩不能理解我這次的失誤，沒錯，以我對淑華之前如此完美的詮釋，這次的失誤的確不應該。“對不起，王導。再來一次。”抱歉的眼神傳過去，王瑞恩不再說話，又開始重新指揮著。我不看黎華，繼續回到之前的屋中，第二次……不能想黎華，不能，他不是黎華，他是李禺。
    強迫自己。
    “若綺。”王瑞恩突然害怕於我的表現，把我拉到一邊。也許是從來沒看到我悖離他的想法，又或者是洞察了我情緒的不穩定吧，看著他緊張而欲言又止的樣子，真有點不好意思。可轉念一想，也無所謂吧，以前的拍攝都那麼順利，不會就因為一次NG就否定我的全部咯。癟癟嘴，隻能先說一些話表明情況來減少他的過度擔心吧。
    “王大哥，今天真是對不起。不過是因為突然想起了別的事情……有點心神不寧……”說罷，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明顯就是扮可憐。
    “沒有。”他笑得淒涼，“隻是一直以來我都任由你發揮，我也很擔心你和黎華的對戲。”他若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而今後大多的時間，都少不了你們兩的對手戲。如果你不能突破自己……”
    聽王瑞恩一說，我渾身如觸電般痙傈，雙目呆滯地看著他。……原來我的心事，他早就知道了。隻我自己還像一個蠢子一樣演著自以為是的劇目……多可笑。嘴角抽動著，把眼光放到旁邊，隻怕，把和他的對手戲放在最後來拍攝，也是他故意為之吧。既然如此，我也無須再做多裝扮。整理好聲音，穩住聲帶，盡量不讓它發抖：“王大哥放心，若綺不會讓你失望的。”
    王瑞恩定定地看著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放心吧。”不知是在承諾什麼，又或是在安撫什麼，我抬頭望著王瑞恩，他眼裏似也有疼痛感覺。沒錯呢，我和他都是這樣，明明與愛人相隔不遠，心卻隔阻了太厚的高牆。這也難怪他會發現我的心思了，思及此，笑了，如凋謝的花。卻也感激他的那句“放心吧。”，我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送給王瑞恩一個不那麼好看的笑：“王大哥，謝謝你。”這句話真誠十足，“還是老話，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假裝俏皮一笑，那一瞬間，王瑞恩的手居然放在我的頭上，輕輕撫弄著，撥亂了我的劉海，順便還在我額頭一敲……寵溺之情溢出。
    “繼續吧，不要耽誤太多時間了。王大哥對這部片子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我也是時候表明態度了。
    沒錯，就經過這麼短暫的幾次談話，幾次交心，王瑞恩已確實如同哥哥般在我心裏占據了一席之地。是呢，我已經默許自己成為他的工具，他複仇的工具……看著我烏亮的眼睛，他也有那麼一刹那的恍惚。我笑了，轉身走入攝影棚，是啊，一點點讓王瑞恩知道我想幫他的心情，和他自以為藏得很好的複仇計劃吧。我是誰？從未來來的，能洞悉這個地方先機的施廷淩呢。
    黎華隻瞟了我一眼，可我的心卻砰砰跳了起來。若綺，你可是答應了王大哥，定不辜負……所以，加油吧。一邊自己鼓勵著，一邊握緊了拳頭。
    我回想著57場的劇本，李禺再次看到我被打，在我關門時，忍不住情緒的親吻了我。沒心的我隻是任由他索取，也沒想要看清楚是誰……沒想反抗……因為，那個人已經不會再保護我了，他雖失去了一切卻不忘帶走我，他雖對我還有百般恩愛，卻也敵不過內心的不安與懷疑。他已經不再是能保護我的那個良人。
    在這一場裏，我要先如死水般的承受李禺的憤怒激情，等他放開後才發現是之前門口拉了我一把的男人，看著他若有愛意的眼神，心情開始泛起漣漪。他再一次把我用力抱在懷裏，讓我感受他的心疼和愛惜……對，我的情緒就是這樣慢慢的，慢慢的軟化，包括我的臉部表情……
    雖然躺在地上，我已經把這一場應該表現的情緒仔細回顧和整理清晰。
    “準備！”王瑞恩一喊，“Action！”我又開始了表演。實話說，我並沒有把握能把情緒處理得很好，但是既然選擇幫王瑞恩，成為他的工具，就不允許失誤……
    再一次身體被他拉入懷中，恩～，好熟悉的感覺……好熟悉的味道，雖然如此，臉上卻還是努力保持著淑華應有的表情。再一次品嚐黎華的唇，他顯然很“敬業”的把對淑華的那一吻深化……我也隻能任由他靈巧的舌頭在我口中輾轉，好想回應……不！我是淑華，我不能有反應。再一次近距離的正麵對他，望上那深邃的眼，享受著他對我的關懷，熱切而絕望。沒錯，他這個表情太準確了，這種熱切而絕望，是李禺對淑華的眼神，也是黎華對方若綺的眼神。再一次被他緊緊擁抱在懷裏，我顫抖著手環上他的背，淑華已一步步交上了自己的心……若綺呢？
    我小心翼翼，我害怕失誤，卻不曾想就是這份小心翼翼的心，讓我表演起來更是惶恐而迷離，完全符合淑華的情緒……整個鏡頭完整而美好，讓人看了心疼……
    希希撐起太陽傘，站在我身後，和我一起看著攝象機屏幕裏自己的表演。
    “哇，方姐姐好厲害哦！”看著我那一個個栩栩如生的表現，如玻璃般卻破碎的臉部表情，畫麵感一流，演技……也是一流，黎華他一點情緒都沒改變，他果然比我強，嗬嗬，或者我在他心裏也隻是一過客吧。心沒來由地疼。看著希希驚豔的表情，透明的腮幫紅紅的，一鼓一鼓地說話，我居然伸出手去，如王瑞恩撥亂我頭發一般，也撥亂了她的頭發：“傻丫頭！”希希收起了看攝象機屏幕的眼，一臉羨慕地望著我：“方姐姐，你真的演得好好呢。”
    我慢慢起身，走向休息室：“就你嘴巴甜。”身邊有這麼一個活潑而善良的女孩，居然也能掃淡愁緒，“你不去陪童靖陽，跑我這來做什麼。”看著她以小小個子卻辛苦為我撐傘的吃力樣子，我就直想笑。
    從她手中奪過遮陽傘，遮蓋住炎日。希希先是一驚，大概是吃驚於我對她的友好吧，短時間的驚訝過後馬上又笑開了一朵花：“童大哥說要我好好照顧你啦。”
    寵溺的看著她自然清新的樣子，絲毫無心機的說話，好生羨慕……“要不你別做他的助理，過來做我的助理好了。”這麼可愛的人兒，我就是忍不住要欺負她一下。隻聽得我話一落音，身邊這通透的孩子臉馬上一紅一白的，著急卻又不知道怎麼說的表情全堆在那張小臉上，實在不忍心看她吃啞巴虧的樣子，卻又著實想看……
    “好啦好啦，瞧你那樣，就知道你舍不得放下帥哥。”結果還是放了她一馬，瞧我多善良，真沒辦法。
    “才不是呢。”嘴裏雖這樣說著，可她的表情卻是終於舒了口氣，這丫頭，做我的助理就這麼不好嗎？想氣，卻氣惱不起來。
    “就一直這樣嗎？”若有深意地說著，希希，這樣的你，童靖陽隻怕是看不到……難道你永遠做他身邊的小助理嗎？你的愛意要就此埋沒？希希腳步頓時一蹬，我滿意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一點就通，很聰明呢。可馬上，她又回複到那種穩練的笑，溫柔而美麗：“恩，就一直這樣。”是什麼樣的愛才能造就這樣的犧牲，身邊這個小家夥的心裏，又藏有多少的秘密……我多想挖掘，可自顧不暇……
    “方姐姐。”她喚我。
    “恩？”我回答得輕柔。
    “你難道就不會愛上童大哥嗎？隻怕他對你……”希希，你說這話，心裏就不痛？我皺了眉頭。
    “我和他？”語氣冷下去，“不可能的。”
    黎華和我的壕溝，童靖陽就是挖起人……我與黎華的心之間有了距離，我與童靖陽之間不也有了芥蒂嗎？那些盲刺怎可能消除，就算與他的相處讓我知道了他百般好，也不可能在一起……因為，那樣的話，我無法原諒我自己，也無法正視自己！
    “哦。”淡淡的回答，希希不再說話。我衝她笑了笑，同樣淡淡的，然後也不再說話。各想各的……
    “方姐姐，我希望你們都幸福呢”希希的聲音還回蕩在耳邊，讓我冷透的心回複了一絲暖意。傻丫頭，我若和童靖陽有了幸福，那不就是你的不幸嗎？卻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發自內心的。
    看著鏡子裏被打慘的臉，哼，童靖陽，都是你打的呢！！我不由得想，如果真嫁給他了，我不會也有淑華這一天吧，明明是晴天，我怎麼聽到一聲霹靂！
    汗涔涔……
    童靖陽演變態真行，估計自己就是變態，化裝師在身邊修改著我臉上的妝容，一邊幫我用膠布裹好胸前……今天有暴露鏡頭啊……多災多難的一天。
    沒錯咯，和黎華的兩場重頭親熱戲，都在今天。王大哥，你是在害我吧！！
    翻開劇本，第69場：
    丈夫把淑華打得鼻青臉腫到自己也看不下去，既懊惱自己的殘忍，又心疼愛妾的雙重情緒讓他奪門而出，看著在家呆滯的淑華和她身上的傷，李禺把她拖到了自己的房間，褪下她身上的衣服，用事先買好的藥膏細細塗抹……
    啊！！真是要我的命啊，才深吻一個，現在就要肌膚相親了……我雖與黎華曾那麼恩愛，卻從來沒發展到撫觸肌膚的地步……王大哥，自求多福吧，誰叫你寫這種劇本……能不能演好，真的得聽天由命了。
    絕望地閉上眼睛。
    “啊？把你弄疼了？”化裝師看我痛苦的表情，還以為是膠布弄疼了我的身體……淒婉地搖了搖頭：“繼續吧。”你們別理我……讓我好好休息一下，也讓我心裏多做點準備。
    77。
    “清場。”王大哥一直堅持在一線，汗已浸透他的襯衣……我叫希希去拿一杯冰咖啡給他遞過去，然後自己轉身進了攝影棚。周圍人頭攢動，慢慢安靜下來。估計清場完畢。閉上眼睛，聽著自己的呼吸，一點點平靜下去。練練功夫還是有好處的……起碼對於平複情緒控製脈搏有用。
    又要戰鬥了……
    “Action！”
    我按部就班，不讓自己行差踏錯。明明那麼心虛，卻還是勇敢地對著黎華的眼，任他那微涼雙手一個個解開我的盤扣，對，要有遮掩，要含羞，要……我做得很好，若綺，再堅持一下就勝利了。背過身，把整片被打得青紫一塊塊的背交給攝象機和黎華，臉上表情不敢有鬆弛……感覺背上的清涼，明明是那麼冷的手，可撫過的地方，熱熱的燒著，情緒實在是能控製，可卻控製不住腎上腺素的分泌……耳根與脖子部位已趨向於豬肝色……（臉上粉太多，看不出來）
    “卡！”王瑞恩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不好意思，隻能低頭。
    “休息一下。”他對我無可奈何。周圍的人也出了一口氣，我趕緊穿好衣服，不看他們。真糗哇！
    化裝師上來補妝，也不忘揶揄：“方小姐好害羞呢。”聽得她口氣裏的調笑，我越發不好意思了……臉上的顏色有增無減……
    “阿青，過來一下。”王瑞恩把正在給我化妝的師傅叫了過去。隻見他們說了幾句話，化妝師微笑著點點頭又走了過來。
    我回過頭去，不看……今天真是太丟臉了，誰來救我……
    化妝師一臉憋著的笑，看著她即將扭曲的臉我也嘟囔著，“想笑就笑嘛，幹什麼憋著。”說完就嘟起了嘴巴。
    “沒事啦，方小姐，好了好了，不笑你了。”一個多月的合作，我們之間關係也比較輕鬆，“王導演說，給你的脖子和耳根都上粉，燈光會加強，所以不怕不夠透明。”
    我隻得低低的哦了一句，不再說話，讓化妝師辛苦著。
    背後的光一直沒離開過，燒得我背心灼熱灼熱的。我知道……是黎華，他……還是在乎我的吧。想到這，手竟一抖。
    王大哥這次沒有說我什麼……本來就是嘛，又不是我表情出錯，實在是沒辦法，臉紅，我…我沒和男人這樣親昵過呢。
    “準備好了嗎？”
    “OK了。”阿青對著王瑞恩說，其他的工作人員也比對著OK的手勢。
    “那好，大家就位……”我也走到自己該去的地方……“Action！”
    表演我還是嫻熟的，隻是再一次被黎華剝掉衣服，心裏還是抖著，他的手在解我左胸前的那粒盤扣時，我心猛烈的跳都傳遞到了他的手心，因為……他的手也抖了一下。真是糟糕……千萬別卡……
    上帝保佑，王大哥沒喊話。
    手一點點撫上我的背，那些沒有傷的傷口，撫一處，燙一處，痛一處，顫一處……雖然我感覺腎上腺素還是不斷上升，應該還是臉紅著吧，可表現卻是完美，明明沒傷，我卻把受傷塗藥的感覺表現得淋漓盡致。也不看看是誰在我……的身體上……遊走。塗抹完了之後，他一把抱住我……強而有力的心跳從背後傳遞過來，與我心跳交織在一起，黎華在我耳邊輕喚著：“若綺……”我渾身一顫，嘴唇不住地抖動……按照劇本，他是應該喊的，喊淑華……
    等到王瑞恩喊“卡！”的時候，心咚地一聲沉了下去，總算沒有咬斷舌頭……這一次終於過了。黎華輕輕的放開我手，稍微幫我擼了衣服，揚起那紳士般的笑，淡然走過，去到鏡頭前看自己的表現。留我一人……心，依然狂跳不已。
    你是我的克星！！黎華。總能輕易就撩撥起我的情緒。
    今天真的丟臉的一天！我忿忿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