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二宮和也背著背包，一手一個大購物袋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手機響了，熟悉的鈴聲讓他雀躍。把手裏的東西在路邊放下，掏出口袋裏的手機接起來，“O醬。”
    “小和，對不起，突然有點事，今天我不能過來了。”電話那頭傳來大野智急切帶著濃濃歉意的聲音，“小和，明天，明天我一定過來。”
    “沒事喲，O醬，那明天過來吧。我把東西放著，明天過來給你做咖喱。”二宮和也眯著眼，語氣輕快。
    “小和，對不起。”大野智的聲音有些悶。
    “沒關係，O醬不需要跟我說對不起。”二宮和也可以想像的到在電話那頭的大野智一定皺著好看的八字眉，噘著嘴。他不需要大野智跟他說對不起。“那O醬明天過來的時候，幫我買個新出的遊戲吧，今天我沒有去買。”
    “好，明天我一定帶過來。”聲音提高了些，二宮和也知道要找點事給大野智做，他才不會覺得有歉意。
    “那明天我等你噢。”
    “好，小和，明天見。”掛了電話，二宮和也把手機放回口袋裏，提起放在一邊的購物袋，晃晃悠悠的走回家。
    打開門，走進去，一邊脫鞋子一邊說，“我回來了噢。”
    把購物袋裏的東西一件一件拿出來，然後一樣一樣地放進冰箱。咖喱的材料要明天用，那今天還是吃杯麵吧。
    二宮和也捧著杯麵蹲在沙發上，腳縮在胸前，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聲音開的很大，購物頻道的主持人正用高亢的聲音介紹著一款新出爐的不沾鍋。
    自己跟大野智是什麼時候遇見的？是在自己六歲的時候吧。
    二宮和也出生在冬天，一出生就被父母放在了孤兒院的門口。他在孤兒院的門口躺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才被開門的阿姨發現，身上的包著他的小棉襖已經被雪水浸透了，領口上縫著“二宮和也”四個字。之後，他就在孤兒院住下了。
    二宮和也慢慢長大，來來往往的人從不避諱他們的身世。院長會帶著一個又一個來領養孩子的人到他們麵前，讓他們排排站好，指指這個，再指指那個，像挑青菜蘿卜一樣挑到滿意的，然後讓其他人離開。身邊的小孩子們都很羨慕那些被領養走的孩子。二宮和也不羨慕，他說，誰知道被領養去了之後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那些來領養孩子的人，有時候會帶著自己的孩子來。孤兒院的孩子們看著那些被父母牽在手裏的孩子，個個眼裏都帶著羨慕嫉妒的光芒。二宮和也不會，他一點也不羨慕。孤兒院的孩子們經常會說爸爸怎麼樣，媽媽怎麼樣，有個家會怎麼樣。二宮和也不明白，他一出生就被遺棄了，他不知道爸爸是什麼，媽媽是什麼，家是什麼。
    所有的轉折是在六歲的那個春天。
    孤兒院跟周邊的小學辦了一個聯誼活動，讓周邊小學的學生跟他們的家長來孤兒院跟這裏的孩子們一起遊戲。這次的活動搞的很大，眾多媒體聚集在孤兒院裏。他們這些孩子被推在了最前麵，排排站好，長槍短炮對著他們。院長在他們身後高談闊論，說著身為院長的辛苦，說著這些孩子被遺棄的身世，說著孤兒院發展的有多麼的不容易。他們在大太陽下站了一個小時，終於等院長發言完畢了就被趕去跟那些小學生，還有他們的家長一起玩遊戲。
    二宮和也退啊退，退到人群的最後麵，盡量不想讓人發現。然後，他在院子裏的櫻花樹下看到了一個個子小小的女生，長長的流海有些蓋住眼睛，白白的皮膚，穿著藍T恤和牛仔短褲。一陣風吹過，櫻花瓣飛舞，流海被吹起，那個女生漂亮的臉上有對八字眉，奇怪的是居然一點也不違和。那個女生好像發覺有人盯著他看，回過頭來跟二宮和也對視，然後露出燦爛的笑臉，向他招手。二宮和也覺得自己一定是被施了什麼魔法，腳不聽使喚地走過去。女生站在他的麵前，比他稍高一些，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我叫大野智，你呢？”
    “二宮和也。”近距離的看，眼睛也很漂亮呢。
    “啊，小和。我能叫你小和嗎？”牽起二宮和也的手，大野智自說自話的決定了稱呼。“你可以叫我小智噢。”
    二宮和也縮回手，抬頭看見了大野智有些哀怨的眼神，“那個……”抓抓頭，要怎麼解釋突然收回的手，又不讓他難過呢，“男孩子跟女孩子不能隨便拉手的。”
    “哎”大野智歪個頭，“你是女孩子？”
    “你才是女孩子吧。”二宮和也低頭看看自己，哪裏像女孩子？
    “我是男孩子。”大野智皺起八字眉，嘟起嘴，為什麼大家看見他都說他是女孩子。
    “哎？”輕到二宮和也覺得詫異了。“你是男孩子？”
    “當然。”牽起二宮和也的手，“我是男孩子，那應該可以拉手了吧。”
    接下來的時間裏，二宮和也都被大野智拉著跑。他們圍著孤兒院轉了一圈又一圈，大野智好奇的指來指去，二宮和也就一樣一樣的回答他。
    時間過的很快，好像是轉眼間就到了大野智要離開的時候了。大野智的媽媽走過來牽起他的手，“小智，我們該回家咯。”
    大野智點點頭，轉過來對二宮和也說，“小和，我要回去了。還能再來找你玩嗎？”
    “嗯，可以。”二宮和也揚揚頭，悄悄放開握著的大野智的手。
    “好，那我下次再來跟你玩噢。”大野智向他揮揮手，牽著媽媽離開了。二宮和也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羨慕。
    那個晚上，二宮和也第一次失眠，眼前都是大野智皺著的八字眉，嘟著的嘴，亮晶晶的眼睛，還有緊握著他的手。“小和啊。”輕輕地叫著自己的名字，這個名字很陌生，從來沒有人叫過呢。
    接下來的日子裏，大野智就跟承諾過的一樣，時常跑來找他，圍著他的身邊轉，“小和，小和，小和。”
    二宮和也會覺得吵，“閉嘴啦，我又沒同意你叫我小和。”
    大野智會掛下八字眉，嘟起嘴，“哎，不可以嗎？”
    “……”真犯規，“叫啦，叫啦。”二宮和也覺得無奈，為什麼隻要這個人掛個八字眉他就想什麼都答應他，氣不過，瞪一眼，“不準嘟嘴。”
    大野智立刻咧開嘴，抱著麵前瘦弱的身體，“小和，你最好了。”
    大野智會在下課之後興匆匆的跑來，然後從包裏倒出一堆零食，把那些塞進二宮和也的懷裏，“小和，你好瘦噢。”
    大野智會拖著他偷偷溜出孤兒院，然後跑上大街，來到漫畫屋，從口袋裏掏出零錢買下《七龍珠》的大結局，然後塞進二宮和也的背包裏，“小和，你說沒有看過結局呢。”
    大野智喜歡把二宮和也按在院子裏的櫻花樹下，然後把練習本攤在膝蓋上畫畫。二宮和也看著麵前認真專注的大野智，大氣也不敢喘，動也不敢動，在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快凝固的時候，大野智把畫遞到他的麵前，“小和，是你噢。”二宮和也抖著手接過畫，嘴角抽搐，隻有個臉，為什麼還不讓他動。“好醜。”然後那幅畫被整齊的折好，放進了枕頭裏。
    某一天，大野智紅著臉，氣喘籲籲地衝進孤兒院拉著二宮和也就往臥室走。“小和，快，快收拾。我們馬上走。”
    二宮和也的手被拉的生疼，想掙脫又掙脫不開，大野智的力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你這是要幹嘛啊。”他覺得自己的火氣被趕出來了，這到底是怎麼了啊！
    大野智把二宮和也推進臥室，“小和，我來帶你走。”
    “哈？”二宮和也摸著被握紅的手腕，“你在說什麼啊？”
    “就是，就是……”大野智不知道要怎麼表達，急地跟轉磨的某種生物一樣圓地打圈。
    在二宮和也覺得頭暈想讓他停下來的時候，院長帶著大野智的媽媽走了進來，“和也，大野夫人幫你辦了領養手續，以後你就跟他們一起生活吧。”
    二宮和也覺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問題了，眼睛來回在麵前的這些人臉上掃過，然後停在大野智不斷點著的腦袋上。
    大野智湊近他，笑地無比燦爛的臉快貼上他的了，“小和，以後要請多多指教噢。”
    六歲的二宮和也就在腦子一片空白中背了個小背包，手被大野智握著，迷迷糊糊地牽到了院門口。院長蹲下身體，拍拍他的頭，“和也，去了大野夫人家要乖乖聽話啊。千萬不要任性，不要跟大野君搶東西，不要……”話還沒有說完，大野智就一把拉過二宮和也，“小和，你不用跟我搶，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噢。”
    二宮和也在臨上車的時候突然甩開大野智的手，撒開腿往臥室方向跑。大野智一愣，立馬追了上去，跟著二宮和也進了臥室。“小和，你做什麼啊？”
    二宮和也從枕頭裏拿出那張被折得四四方方的畫，小心的放進背包裏。然後走到大野智麵前，牽起他的手，揚著臉笑，“我們走。”
    車在了一幢公寓樓下停住，大野智拉下二宮和也衝上樓，站在房門口，把鑰匙交給他，“小和，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
    二宮和也打開門，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看，然後在自己的房間停住。大野智湊到他耳邊說，“小和，那幅畫啊，可以裝起來放在這裏。”二宮和也用胳膊捅捅他，臉上飄上紅暈，就知道被他看見了一定會被笑話。
    晚上，大野智悄悄地爬上二宮和也的床，摟上他瘦弱的身體抱在懷裏，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慢慢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含糊，然後二宮和也聽見閉著眼，抿著嘴，在自己懷裏蹭蹭找到個舒服位置的人說，“小和，我們是家人了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