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然卷  第三十九章 抵足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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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靜靜無聲的墨冉城內,過了守歲煙火竹花大慶會,除卻定時來回巡視的侍衛隊,又複死寂。曳曳搖致的花疏樹影,颯颯作響,晃晃宮燈隨風擺動,陳舊的鐵鏽發出滲人的“吱嘎”單音,星星點點的紅光如鬼火般幽昧。
    後宮北苑,竹林小蹊,成片蒼竹直指無彩黑夜,本該是人煙稀少之處。原因無他,這北苑是靠內院最邊沿地帶,一牆之隔外的便是最末等奴才呆的內仆局,和幾乎每個宮人談之色變的冷宮——冷穎宮。死於其中的冤魂孤鬼不計其數,滿滿的皆是年老珠黃、數日度年的妒婦怨女,整日徘徊蹉跎歲月,時間一長自是陰氣襲襲,宮裏的人都是繞道而行的,連帶著北苑角的這片林子也被嫌棄了。
    此刻的竹林前卻有個小小的身影,纖細瘦弱,一陣風就能掀走。墨梓忻不語,隻獨獨守望著眼前一片汪洋黑暗,心中思緒萬千。遠處晃動的紅燈籠,偶爾為這壟孤寂擲出一絲光亮,漆暗中一顆瑩淚滑過。
    墨梓忻緩緩地,緩緩地蹲下,像是被抽去精骨的白蛇,以肉眼可見之速癟下,失去生機,慢慢的,從那個抱坐成團之位傳出低低的啜泣聲,夾雜在淩冽的東風中,嗚嗚作響,不知是人在哭,還是風在叫。
    自六歲起,墨梓忻便懵懵懂懂起來,知道這世上無平白對人友善的事兒,也無毫無根據的愛。雖然告訴自個兒不在意,麵上也無大起伏,梓忻從內心裏還是希望能是璞玉之子,誰不希望有個好相貌。其實梓忻長相並不礙眼,但抵不住人有個如花似玉、貌比衛郎的嫡長哥哥,別說是樣貌普通的墨梓忻,當論相貌,就是與之同為“紫陽三絕”的另兩位,在墨家長子墨子謙麵前一站,也是要自慚形穢的。
    不提也罷,墨梓忻還能自我無視自我安慰,畢竟因著這樣貌不出彩,自個兒沒少在父親身前落下眼來。可心裏素質再強,也架不住人老提啊,更別說還睜眼瞎話地誇獎墨梓忻“貌美”,這簡直是往人傷口上撒鹽,這比直接嘲諷梓忻樣貌平平還要讓人難受。之前墨梓忻咬咬牙便就過去了,在這宮裏頭,處處是達官顯氏之後,或是皇胄貴族之嗣,自己一小小庶子,還不帶寵的,拿什麼資本與人衡量。這並不代表是梓忻就此屈服了,但臥薪嚐膽、忍辱負重這幾條道理,墨梓忻還是懂的,在這兒,能少樹敵便多個盟友,起碼不太會暗地捅刀子。
    可有些事兒,不是知道就可以壓製下的,雖麵上不顯,墨梓忻卻是在這一次次明嘲暗諷中損了自尊,傷了心的。臉上不得透露,不意味著私下就不可發泄,但墨梓忻大小習慣了,受了傷,不吵也不鬧,隻獨自尋個角落,暗自舔舐傷口。第一次與景陽來後,梓忻便拿此處上了心了,秘密地將這兒當做了自個兒的小天地,有不順心的事兒,便悄悄趁人不注意躲過來,等平複心氣兒了,再偷偷回去。
    這次竟在國君、嬪妃、重臣麵前,當臉兒就給下了麵子,墨梓忻很是折辱,又想及先前自己為景陽吃力不討好地迂回白家,被父親多次不分黑白地汙罵,獨自忍受、掙紮、壓抑之情,一股腦兒地湧上心頭,沒忍住的一瞬,就讓眼淚絕了堤。
    不過虧得是在這僻靜處,墨梓忻才放肆地哭啞,發泄連日來受得各種莫名地氣。不過墨梓忻的肆意,也不過光掉金豆子,即便張嘴痛喊,也不發一聲。
    那邊的人正哭得梨花帶雨,這邊兒的秦越卻是滿心糾結。本來秦越半途起夜,看晚上有些涼下了,突發奇想地去梓忻屋裏看看,怕他踢被子怎的,卻發現這人不見了,連被窩都涼了。聯想到今個兒晚宴上那段小小的不愉快,覺得梓忻定是心裏不好受了,自個兒躲起來生悶氣。說也巧,原本墨梓忻找的地兒也清靜,真真的人煙稀少,可一次梓忻心情不佳去竹林找安慰時,正好碰到秦越有事商量,院子裏一圈找不到,便苦思梓忻可能取得地方。不知怎的,竟給秦越想起那隻有一麵之緣的小竹林,別問他咋想的,秦越就是覺得依梓忻的性子該挺喜歡那兒的。一找倒真給人瞧見了,不過秦越沒告訴他,又自個兒悄悄回去了。
    此番一想,秦越估摸著那家夥八成又去那林子了,可這半夜三更的,天寒地凍,萬一有個什麼不小心,梓忻那身子怕又要落下個病了。
    這剛趕過去,就見梓忻一人小小的,蹲坐在林前,從那微弱的抽泣聲和不知是哭得還是凍得發抖的小身影,秦越自知這人怕是忍得狠了,疼得過了。他便遠遠地站著,遙望守著,與著那邊無聲的嗚咽,秦越將手捂在胸口,妄圖按下那一抽一抽的觸痛。
    墨梓忻難得放縱一次,將淚流盡了,還是那個謙和冷靜、溫潤如玉的君子模樣。想要起身,卻是因為哭得過勁,加上晚膳吃了一半就被莊文帝宣去,隨後因心情不佳沒動幾口宴食,現下有些脫力,小腿也為著長時間蹲坐而麻痹,顫顫發抖。
    正困擾該如何是好,驀地有隻不似兒童般胖軟帶渦,更接近青蔥少年那樣的手,五指微張,稍稍向上彎曲,白淨有力。墨梓忻順著手向上看去,便見那張熟悉的臉龐,驚訝的同時卻又在意料之中,要說希望誰,或是應該誰會找到自己,梓忻覺得,大概就是他了吧,秦景陽。墨梓忻坦然一笑,將手伸向那人,被緊緊的握住,便順勢拉起,並肩走回。
    “真是的,梓忻你就穿了褻衣出來,啊啊,你瞧,手冰冷冰冷的!”回到北暖閣,秦越小聲抱怨道。梓忻看著變得婆婆媽媽的秦越,偷笑,卻不小心打了個噴嚏,被秦越埋怨地瞪了眼,吩咐小煜子去弄些薑湯來。
    “咕嚕”,墨梓忻被晚風吹得蒼白無色的小臉,隨著肚子裏的鳴叫,慢慢漲紅,丹紅從臉上一直蔓延到了耳朵,脖子,甚至全身。秦越抽抽著,全力忍住爆笑的衝動,招來屋外守夜的另一個侍人讓端來白粥和些小菜。
    被逼著吃了兩碗粥食,又同秦越一起喝了碗薑湯預防風寒,墨梓忻才懶懶地起身,趁著離天明還有些時辰,準備回屋貓一會兒。
    “喂,幹嘛?”墨梓忻起身轉回時,卻被人抓住了手,有些莫名地看著秦越。卻是看到那人嬉笑的樣子,便被秦越拉著往他自個兒的床上爬。“殿下,您,您這是?”墨梓忻不解道。
    “嘛嘛”,秦越不由分說地壓製梓忻的掙紮,給人蓋好被子,“誰叫你不說一聲就跑出去的,害孤沒睡好覺,大半夜地出去找你,自然需要你給孤暖被窩嘍!”說著,還拉著梓忻的手不放。
    墨梓忻哭了一大會兒也確實累了,隻好聽任秦越的安排,乖乖躺下。聽到近在咫尺的呼吸聲,梓忻覺得自己的心跳漸漸加速,有些無知的甜蜜,這是第一次與人抵足而眠呢。
    漸漸地,呼吸歸為緩靜,小手拉著,沉入睡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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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錯了~~還有四天就考試了,考完一定日更~~話說,殤殤參加三月的大賽,會有人投枝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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