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然剛想退縮，一轉眼，卻看到了聞白身邊的侍衛在人群之中，心下一緊，搞了半天，聞白還是不放心自己，又或者，他根本就是知道聞恪的意圖，故意放他走的，這樣一想，有些擔心了，她不再猶豫，順著人潮上前，下午人並不多，可淺然真想要擺脫那些個侍衛並不難，他們敢這麼正大光明跟著淺然出來，說明就算甩掉，對聞白來說也無所謂，因此，淺然很容易就和侍衛拉開了距離，然後埋沒在了人海之中，她迎麵走向聞恪和若葉。
    若葉抬眼便看到淺然，眼中露出了驚訝之色，淺然看了一眼距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監視者，笑了一下，“若葉，好久不見。”
    “……”若葉的眼放大了一瞬，嘴唇稍稍張開，顫動了一會兒，似乎是想要說什麼，眼中的驚訝隻是一瞬間，緊接著，卻是熱淚盈眶，“小姐……你……你終於肯認奴婢了……”若葉並不癡傻，早在見到淺然的時候，她就感覺得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姐，即使分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依舊是自己的小姐，她相信著，小姐不對自己說出真相，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因此什麼都沒說，她等著，等著小姐自己說……
    “抱歉。”淺然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說來也諷刺，對於淺然來說，有的時候，若葉反而更像是自己的親人，比起那些隻是為了利用自己的長輩……相認後其實有很多話想要說，可是現在並不是時候，特別是還有別人在，淺然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聞恪，他的眼睛中充滿了警惕之色，小小的身子站在若葉前麵，仰頭緊緊盯著自己。淺然垂下眼簾，“皇上，我們回宮吧。”
    “你是舅舅派來抓我們回去的？你對若葉做了什麼？”聞恪問道，舅舅會發現自己這並不奇怪，聞恪隻是想要看看外麵的世界，早抓晚抓都無妨，反正舅舅不會對自己怎麼樣，頂多，就是罰抄戒律，隻是，他對於剛才若葉的反應奇怪，若葉為什麼好好的，突然哭了，莫非是舅舅對若葉做了什麼？
    淺然搖搖頭，淡淡回答，“奴婢是來接公子回家的，你放心，若葉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
    聞恪聽罷，顯然是不信的，他站在原地，不說話，隻是瞪著淺然，似乎是試圖從淺然的表情中找出什麼破綻，這幅樣子，弄得淺然有些無奈，是不是自己太草率，在他麵前說了奇怪的話才這樣。
    剛想要澄清，卻見若葉拍了拍聞恪的肩膀，寬慰道，“公子，若葉沒事，若葉也說過淺然姑娘和若葉的親人長得像，剛才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公子……既然宮裏都派出人來了，我們……”
    “回去便是，讓一群人跟著，玩的也不開心。”聞恪一下子泄了氣，他賭氣似的別過頭，扔下手中的兔子燈，生氣地踩了兩腳。聽他說的，也是知道肯定有人跟著，淺然搖搖頭，讓開了步子，“那麼，我們走吧。”
    找到了聞恪，侍衛什麼的也不重要了，隻是進宮的一瞬間，淺然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去看聞霜，心中有些許遺憾，卻也沒辦法。不知怎麼的回到宮就覺得心力憔悴，結果，連回稟聞白也沒有做，直接回了采思殿，隻是在與若葉分別的時候，拍了拍她的肩，那是她和若葉隻見的暗號，若葉一定會懂。
    果然，到了半夜，門被輕輕敲響，若葉一進門，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磕了一個大大的頭，直敲得石板地都響了，“小姐！”那種故意壓低了聲音，卻掩飾不了的激動，聽得淺然有些不自在，她一把拉起若葉，“別這樣，若葉，你我相處十幾年，難道忘了我不讓你對我行禮的事了麼？當了幾年宮女，就被教化成了老古董了？”這句是玩笑話，就連說這句話的淺然自己，都覺得有些懷念，從前自己就老是這麼開玩笑。
    若葉掩了掩自己的嘴，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轉而抬起頭，想要開口，淺然立馬伸手，攔住了若葉，小聲道，“噓——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麼，聽我跟你說，我也還有許多事想要問你。”
    若葉聽罷，點點頭，被淺然拉著坐下，淺然簡單地把自己現在的情況說給了若葉聽，自己怎麼出宮，在軒安的事情，和聞霜在一起的事情，昭姬的事情，還有聞白讓自己進宮管教準皇後的事情，聽得若葉瞪大了眼睛不由感慨，“沒想到小姐出了宮也並不平靜，我就一直相信小姐未死，還在想，小姐若是出了宮，定會遠離皇宮，一輩子不會再出現，沒想到，終究是躲不過去。不過也好在比一輩子困在這裏強。”
    “誰又知道呢？我至今不知道聞白為什麼這麼喜歡刁難我，也不明白他為何不幹脆一點，殺了聞璟，殺了聞恪，然後自己掌權，倒也省了現在的左右顧慮。”
    淺然歎了一口氣，若葉低下頭，似乎在思索什麼，“祺王這麼做，定有他的理由，當初他讓我呆在皇上身邊服侍照顧，我便奇怪，他明知我是小姐的人，也知道皇上是小姐的孩子，卻還這麼決定，他不僅好好的養大了皇上，讓他無憂無慮地長大，還給先皇安葬，至於姬夫人，原本也是被安排到宮外行宮居住，結果是她自己要求守靈，這才去的。這些做法，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想要謀權篡位的人做的，況且，現在的國事，雖然祺王掌握著大多數，可他還教導皇上各種政事，這種感覺，倒更像是想要培養皇上成為一個明君，等著他長大了接他的班。”
    “真有這事？”淺然一聽，也吃了一驚。前麵的一切她都知道，可他竟然還培養聞恪，這倒是件怪事，莫非還真如聞霜說的，聞白並不是想要皇位？她一直都隻當聞霜是護短，向著他哥哥，才如此說，可是，如果不是要皇位，那聞白圖什麼？聞白討厭自己，一方麵是聞霜的關係，還有便是自己姓虞，而且，聞霜也說過，聞白心中有殺母之仇的結，可是……他又為什麼還要為了聞璟的孩子盡心盡力，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自己，都能抄了虞家，卻舍不得殺自己，她其實不太相信聞霜能有這麼大的牽製力。
    若葉點點頭，她挺了挺身子，那雙明亮的眼睛，看著淺然，“小姐，別把問題想得太複雜，別把一切都背在自己身上，既然拋棄了原本的身份，虞家，先皇，姬夫人，熙公子，皇上，祺王，都跟你沒有關係了。你隻要再次出宮，從此便不要再回來了。若葉不知道小姐對昱王到底有多在意，若隻是因為多年來他的癡情，若葉鬥膽奉勸小姐，了結算了，呆在宮裏久了，對一切都麻木了，若葉已經決定在這裏終老一生，可是小姐不同，若是能擺脫皇家，便永遠不要再回來。”
    “若葉……”這話說得淺然心痛，每個人都對自己說拋棄，忘記，放棄，可自己總是忘不了，放不下，每次對自己說自己是淺然，卻始終扔不下虞兮的身份，每個如此對自己說的人，都是真正為了自己的人，特別是若葉，她聽著心酸，聽著無奈。
    “若葉……我答應你，等這些事結束了，我就離開這裏，再也不回來。昱王……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我……若是他繼續為王，我便一輩子在軒安紅樓，我……”淺然突然變得有些語無倫次，她隻想著出宮，從來沒想過跟聞霜的未來，這樣一想，突然有些害怕，聞霜總是遷就自己，若是這一次不是……不，我不能這麼自私，可是想到聞霜從此也會和自己再無瓜葛，她就莫名有些難受，果然，一個習慣形成了，就會不知不覺被侵染了，她就是習慣了聞霜在自己身邊，才會害怕他的離開。
    若葉伸手，附上了淺然的手背，安慰似的拍了拍，“小姐，一直都是你安慰我，這次，也換我安慰你了，小姐莫要擔心，一切都沒有那麼壞。倒是小姐如今教養秀女，是看上了那個叫吳姚的女孩了是麼？”
    “你也看出來了？”
    “若葉與小姐多年，小姐的心思，若葉多少能猜出來。其實，若葉如今在皇上身邊，也有了些眼線，吳家的家底，若葉也稍稍知道些，若有什麼能幫忙的，小姐盡管提。”
    淺然倒是沒想到若葉幾年下來精明了不少，她點點頭，問，“那依你看，吳姚如何？”
    若葉笑了一下，搖搖頭，“這若葉不好說，若葉對秀女們並沒有太大的了解，也許吳姚的確最適合當皇後，隻是，作為女人，若葉會可惜了她，也可惜了皇上。”
    “可是若葉，你要明白，宮中的真愛會害死人。”淺然皺眉。
    “我知道。”若葉搶著說道，她苦笑，“小姐，有時候真愛阻止不了，否則，先皇的悲劇又從何而來。”
    ……是啊，聞璟明知道皇帝不能對誰動真心，公子明知道不能再愛昭姬，他們都知道……
    “這事情，到時再說……天也晚了，待會兒巡邏的宮人發現你在我這兒，影響不好。”淺然突然有些疲累，她委婉地請走了若葉，整個人癱在床上，看著床頂的紗帳子，百感交集，自己，真是想太多了麼？如果真的隻是專心管教宮女，看著恪兒大婚，然後回到紅樓，那才是對的吧……
    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