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畫樓西畔桂堂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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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磚碧瓦,玉宇瓊樓。廊腰縵回,簷牙高啄。飛閣流丹,玉階彤庭。
朱門在麵前一扇扇打開,麵無表情的宮娥仆從分列兩邊。
身穿朝服的盡言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不禁飄上一抹冷笑。
——這就是自己的家。
——家麼?
——一個連話都不能隨便講,路都不能隨便走的本應該是很溫馨的家啊。
“宣,淮王殿下覲見!”
執事太監尖銳的嗓音穿透寂靜的恐怖的宮牆,一層層傳下來,一直傳到盡言麵前。
“是。”盡言謙卑行禮,起身向大殿走去。
——這裏,不是家。
一步一步踩在石板上,盡言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足尖。兩邊是怎樣的情景,他早就熟悉了。已經熟悉到多看一眼都不願意的地步。或者,是一直都很陌生吧。陌生的從來都沒有看清楚過這裏的一切。但是他已經懶的抬頭去看了。
安靜地數著步子。
……一百七十三,一百七十四……
數到兩百的時候,盡言站住了。
“兒臣拜見父皇。”三跪九叩,一揖到底。
“盡言回來了?”皇位上那個人輕咳兩聲,沉穩而威嚴的聲音徐徐傳來。
“是,兒臣回來了。”盡言低頭回答。
“平身吧。”明景帝揮揮手。“來人,賜座。”
話音剛落,早有一旁的小太監搬過椅子。
“謝父皇。”盡言規規矩矩地回答,輕輕坐下。
“抬頭,讓朕好好看看你。”明景帝慢慢地說。
雖然心裏一時沒弄明白皇帝想要做什麼,但是盡言還是乖乖抬頭。這一抬頭,就看到了他滿頭白發。
明景帝老了。
是真的老了。
至少,上次離京的時候,他還沒有這麼多的白發。眼角的皺紋也沒有這麼深,目光也沒有這麼渾濁。
他老了。
盡言突然覺得心裏一痛。
——這個被自己稱作父親的人,已經老了啊……
“有多少年沒見你了。”明景帝用手捂住嘴,抑製不住的咳嗽。“唉,老了,不中用了……那一仗打的很好,猖寇已經派人來講和了。”
“謝父皇。”盡言頷首。心裏一個躊躇。
——那三千人……
“打仗,難免有損失的。”明景帝不緊不慢地說。“多損失一點少損失一點,都無大礙。盡言你不要往心裏去。”
“是。”盡言拱手。心頭突然一熱。不禁有點自嘲。
——說到底,他還是自己的父親啊。自己怎麼能隨便揣測他會用這件事大做文章對自己不依不饒呢?
隨便扯了幾句不鹹不淡的政事,盡言準備要告辭了。
“盡言。”明景帝突然說。“朕老了。”
盡言站住。
抬頭看向明景帝。
“沒事兒,多往東宮走走。”明景帝徐徐說。“回去吧。”
微微一怔,盡言行禮:“是。兒臣告退。”
**
多往東宮走走?
盡言笑了。
這次是真的笑了。
笑的滿嘴苦澀。
太子方燕紇從來把自己視為眼中釘,他難道不知道麼?
現在是怎樣?要自己不計前嫌去輔佐這位永遠都想著怎麼除去自己的太子弟弟?
“好啊。”一拳砸在樹幹上,樹葉簌簌落下。盡言抬頭看著空中落葉。“隻是不知道,我能教他點兒什麼呢?”
**
“淮王在哪裏?”方燕紇如是問。
父皇叫自己多跟淮王接近。說什麼以後大順的天下有一半要靠他了。
——父皇難道不知道,睡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
更何況,還是這個已經名滿天下的淮王方盡言!
但是方燕紇確實是很想知道自己的這位淮王哥哥現在在哪裏。
“回殿下,在暖香樓……”麵前的那個小太監抖抖索索地說,偷眼看見方燕紇明顯不高興的神情,又補上一句。“或者,秦楚坊。”
暖香樓是哪裏?
暖香樓是一家妓|院。是全城最大的煙花柳巷。
秦楚坊又是哪裏?
秦楚坊就是賭坊。是一家無論在每座城市裏都能找得到的賭坊。
方燕紇趕到暖香樓的時候,盡言正和一群官宦子弟同坐一桌。左擁右抱,衣衫半敞。右手一盞青花瓷壺正從壺嘴裏飛瀉出玉液瓊漿,盡數落入盡言口中。
“好!”
“淮王好酒量啊!”
……
奉承聲四下響起。
“客氣客氣!”盡言也不謙虛,撂下酒壺。“再來一壺!”
“淮王真是好雅興。”
一個聲音悠悠響起,盡言皺眉,停下手中的動作,轉身看去。
方燕紇兩手交錯,輕拍兩下:“難怪本宮到處找不到你,原來你竟然躲在這麼一個溫柔之鄉。”
“你是……”盡言迷離著醉眼。早有旁邊的人扯著他拜下去。
“這是太子殿下啊。”那人悄聲說。
“哦,太子殿下!”盡言恍然大悟的樣子。臉上顯現出戍邊將士常見的憨厚笑容。“太子殿下莫怪,我在大漠呆的久了,少不得對這裏有些留戀。”
“你對那裏留戀本宮管不著。”方燕紇鼻子裏哼出一聲。“隻是父皇叫你來東宮侍讀,本宮可等了你足足七天了。”
“哎呀,我怎麼把這事兒忘掉了!”盡言誇張地一拍腦袋。粗魯的樣子讓方燕紇忍不住一皺眉。“那,我們走吧!”
看著盡言作勢就要向門外走去,方燕紇趕緊示意隨從攔住他。
“淮王醉了。今天就算了,明天本宮在東宮等你。”方燕紇說著,便向外走去。“我們不要打擾淮王的歡宴了。走吧。”
方燕紇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暖香閣內外還是像剛才一樣的寂靜。
盡言搖搖晃晃走回自己的座位,端起那一盞佳釀一飲而盡:“你們都愣著幹什麼?喝呀!”
“是,是。”聽到主人發話,眾人趕緊坐下來。
觥籌交錯,紅男綠女。
誰都沒看到,盡言唇跡飄上一絲冷笑,隨即將壺嘴湊到唇邊,繼續醉眼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