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地過下去，轉眼間又是一個月。
    對於枕頭邊上有人的人來講，一個月啥都不算，眼睛一閉，一睜，一天過去了，眼睛閉三十次，再睜他個三十次，一個月也就過去了。早上起來著急忙慌按鬧鍾，穿褲子，還不忘把身邊的人拽起來，洗臉刷牙滿嘴沫子的時候還得再回臥室一趟，因為一次肯定叫不醒對方，之後就是把昨晚的剩菜熱一熱，或者直接吃大爺大媽留下的——老兩口醒得特別早，弄點粥就去晨練了——然後踩上鞋子拿上手機噼裏啪啦往樓下跑，趕不上公交就坐地鐵，在單位撲騰一整天後蔫頭耷腦地回家，見到想見的人又精神起來…如此往複，無限循環。
    這是李諧的美好人生，不是段若恒的。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到今天為止，薛子逍已經走了一個月零十一天了。
    在這一個月零十一天裏，段若恒基本上一直在重複三件事情，吃飯，睡覺，走路，前兩件事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頻率越來越小，最後一件事幾乎成了生活的全部。從前不覺得，現在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怎麼這麼喜歡走路呢。
    走，一直走，匆匆忙忙地往前，臉上沒有表情，腦袋裏什麼都不想，隻是走。灰色的天空幹燥而透明，聽說北京的春天往往會有沙塵暴，但至今為止還沒見到過，隻是覺得幹，幹得嘴唇都裂開，喉嚨裏有什麼堵著似的，用力一咽，就會疼。
    薛子逍居然真的走了。
    段若恒對此沒有什麼接受不了的，隻是還不適應，再過一段時間一定會好，一定。
    那天的那件事以後，兩個人就睡了，也沒說什麼，想來也沒必要說什麼。第二天中午起來的時候，薛子逍還使喚段若恒下樓去買東西給他吃，段若恒回來的時候，發現他難得自己疊了一次被子。飯菜擺到桌子上以後，薛子逍還夾了一口喂過來，那時他嘴角還有笑意，笑得很自然。
    “過了今晚就給我滾”之類的看來純屬是玩笑，因為兩人的這種狀態，維持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的時候，薛子逍突然說要出去一趟，就在段若恒站在門口替他開了門並打算跟出去的時候，薛子逍把他推了回來。
    “乖乖在家等著，我一會就回來。”
    段若恒隻能等著。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天。
    薛子逍在晚上十二點之前回來了。其間段若恒給他打了七個電話，有六個是在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打的，隻是對方一個都沒有接。
    “給我收拾東西，直接去機場。”
    段若恒皺了皺眉：“去哪。”
    薛子逍隻是笑笑。
    這樣的情況以前並不是沒有過，這瘋子做事情一點譜都沒有，想起什麼做什麼，段若恒基本已經習慣了。所以他很快收拾了些最重要的東西，包括各種證件和現金，也在包裏放上了些換洗衣服，大部分都是薛子逍的，自己隻帶了兩件。這段時間裏薛子逍一直在沙發上倚著，漫不經心地抽煙，慵懶的姿勢一直在段若恒的餘光裏，揮之不去。
    “可以了，走吧。”段若恒把包背在了身上。
    薛子逍看了他一會，似乎想要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那時段若恒有些奇怪於他的眼神，那種神情，是自己以前沒有看到過的。
    那是一種平靜，平靜到淡然的程度，與他這個人很不相合。有一刻段若恒甚至以為，麵前這個人並不是自己一直熟悉的薛子逍，而是那個和他長得有幾分相像的弟弟…但這種古怪的想法很快隨著匆忙的趕夜路而消失了。
    薛子逍和自己一樣，不怎麼喜歡車。按說男人不喜歡車就像女人不喜歡首飾一樣詭異，最合理的解釋隻能是，男人太窮或者女人嫁了個太窮的男人，有點錢先要用來吃飯和買電暖爐，奢侈品什麼的等下輩子再喜歡好了，自己基本符合這一情況，至於對方是為了什麼，就不知道了。薛子逍也特別喜歡走，能走路就不上車，著急的時候就拔腿跑，跑得居然也不慢，再著急些就打車，很討厭坐公交或是地鐵，大概是因為擠。
    兩人很快打了一輛車，往機場趕。夜已經很深了，路上的車比起白日裏稀疏了很多，繁華些的地方燈火依舊，而越往外走，夜就越濃，到最後，隻剩下發動機的轟鳴聲和車窗外的風聲，這兩種聲音都很均勻，持續充斥在固定的空間裏，讓人很容易忽略了它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