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桐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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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剛起床,掌櫃的就領著飄香樓所有人在大堂中等我了。一見我,他立刻迎上來,笑容滿麵:“我查過了!今天是黃道吉日,你一定萬事順利,化險為夷!來來來,大家都是給你餞行的!今天……”
“掌櫃的,”我本來已經抱定聽天由命的心態,見他如此大張旗鼓,心中又緊張起來,“不用那麼麻煩了……把欠條給我吧,我這就動身。”
掌櫃的小心翼翼地把一張小小的欠條捧出來,珍重交到我手上。我接過,剛要往懷裏揣,被他一把拉住了。“慢。”
“千萬不可弄丟了。這裏頭可是大家半年的工錢。”他的表情頭一次這麼認真。
我明白掌櫃的意思。老東家立下過規矩,不得拖欠樓裏任何一人的工錢。老東家的規矩誰也不能改,萬一真的發不了工錢,飄香樓……就隻能關張了。我心裏又砰砰跳了兩下。
掌櫃的拿來針線,親自一針一線把欠條縫在了我的衣角裏。然後替我整了整衣服,看看沒有異樣,才端出殷勤的笑容:“快,坐坐,餓了吧?早給你準備好了,吃飽了好上路。”
“上路”兩字讓我心裏咯噔一聲。
剛出籠的饅頭熱騰騰的,又香又甜,掌櫃的還給我準備了一隻大雞腿,真是太豐盛了!鄭師傅的手藝就是好!我吃得渾身舒坦,心中的顧慮頓時一掃而空,心想待會就算是龍潭虎穴也無所謂了!
吃完了我一抹嘴巴,準備上路。掌櫃又拉住我:“哎哎,你就這麼去?什麼也不帶?”
需要帶什麼呀,桐莊和我們同在一座城,半天就能走到,又不需要車船錢。我想了想:“哦,那就把饅頭給我帶幾個吧。”
掌櫃的吩咐把饅頭給我包好,見我拎起包裹就走,又把我拉住,“還有呢?除了饅頭別的不帶啦?”
“還要帶什麼?要賬不是憑欠條嗎?”我不明白。
掌櫃的瞪了我一眼,好像怪我遲鈍,接著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把尖刀,直對著我,嚇得我退了兩步。隻聽他道:“你呀!去桐莊也不做個準備,居然兩手空空!拿著!緊要關頭防身用!”
我再一看,他身後的大小夥計們也紛紛點頭。
我猶豫著伸出手,想了想還是收回來。拿刀有什麼用,我又不是練家子,頂多比別人敏捷些,遇到真正有身手的人,刀子說不定插我身上了!還是算了吧。“不用了掌櫃的,你放心好了,我沒事的。”不再羅嗦,我拿起裝著饅頭的包袱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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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莊守衛森嚴,但聽我說是來要賬,倒也沒有多加盤問,很快來了個人領我進莊。
桐莊名副其實,種了許多梧桐,看起來確實有些陰氣森森。我試探地問領路的莊丁:“……你們也不查問我是誰,不怕混入賊嗎?”
莊丁一笑:“你多慮了。我們桐莊每天都有豪傑拜訪,如果進了賊人,自然有他們出馬。”
莊子很大,能聞到隱隱約約的香氣,每走一段香氣還會變化。我心想這大概就是香料了。
他領我進了一個廳堂。剛踏進去,正聽見一個非常好聽的聲音在說:“……戚莊主身體不適,我們的大夫恰好隨行而來,不妨給他看看。”
我抬眼看說話那人,立刻就呆住了!看著她,我突然想到一幅畫麵:春水梨花。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清麗秀美的女子,真是比扇子上畫的七仙女還要美!我呆呆地看著她。
“咳嗯。”我聽到一聲咳嗽,連忙回神,隻見一位管家模樣的胖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神情曖昧。我一下臉上發燙,不敢再去看那位姑娘。我真的不是個色鬼,隻不過見了美麗的人,會忍不住多看幾眼,這也是人之常情啊。
胖子笑眯眯地開口:“小兄弟請坐。鄙人姓樊,乃桐莊的管家,不到之處請多包涵。小兄弟尊姓大名?”
“韓春。”
“來要哪一筆賬?”他問得很直白。
“……飄香樓的。”我猶豫著要不要把欠條拿出來。
他神色自若地哦了一聲,但顯然對此沒有印象。我納悶他怎麼收口不問了,然後猜想到他也許隻是確定一下我是哪路人而已。是啊!被桐莊賒賬的人遍布大江南北,他們怎麼可能每一筆都記得?
一想到他問我的身份可能是為了對付我,我心裏就不安起來。我們飄香樓無權無勢,已經過世的老東家也是個普通百姓,他們要對付我還不是容易的事?
他又轉過頭繼續和那位姑娘說話,依然笑眯眯地:“多謝季堂主的好意,我們莊主隻是偶有不適,已經找大夫看了,不敢勞動碧遙宮的神醫。”
季堂主?碧遙宮?我一凜。碧遙宮的名氣也是傳遍大江南北——它掌握著江南十之六七的醫館藥鋪,名下良醫無數。除了江南,碧遙宮在其他地方也有買賣,同時,它在江湖中還頗有地位。想不到桐莊連碧遙宮的賬也敢賴。
聽說碧遙宮的四堂主季涼雖然上任不久,又是個年輕女子,但本事很高。來飄香樓吃飯的江湖人經常談論到她,我雖然不懂江湖事,但也記住了她的名字。
“少廢話!你們到底還不還我大哥的錢?敢耍花樣老子跟你們不客氣!”一個粗嗓門怒氣衝衝地吼道。
我這才發現這個廳堂裏還坐著好幾個相貌奇特的人,不是佩刀佩劍的江湖打扮,就是錦衣玉帽的富貴裝束,總之個個氣勢非凡。剛才吼的那人正是離我不遠的一個彪形大漢,臉上還有一道傷疤,殺氣騰騰。
樊管家笑得更和氣了:“童大俠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功夫過人,我們無意得罪。令兄長的賬好商量,桐莊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交代?好啊,”另一位穿錦服的老者開了口,他須發皆白,臉很尖,小眼睛裏閃著精光,“銀票就是最好的交代。你們莊主養他的病,我們要我們的債。桐莊的錢多得能把穎州城買下來,我們這點錢就不必戚莊主親自操勞了,我看,樊先生你直接取來就是,我們好對賬走人。”
樊管家依然客客氣氣:“劉副幫主說笑了。我隻是個下人,怎做得了主?越俎代庖,恐怕莊主饒不了我呀。”
“那你們……”
“你……”
不滿的嚷嚷聲此起彼伏。
樊管家顯然比我們掌櫃的還要老奸巨猾,他笑著安撫:“眾位稍安勿躁,我們莊主說了,他的病不是大病,休息即可,明日一早就麵見諸位,到時各位的賬,由莊主親自給你們解決。”
他這一說,其他人也不好再說什麼。吵嚷聲小了下去,隻剩下幾句嘀咕:“哼,到時看他還有什麼花樣。”“若還敢賴,老子一把火燒了這個破莊子”等等。
但季涼一直沒有再說話。我偷偷看她的神情,見她微微蹙眉,仿佛有些不耐。我很快發現,她不耐的不是欠賬的事,而是因為和眾多陌生男子同處一室而不耐。她靜雅的模樣十足是位大家閨秀,不像江湖人,更不像商人。
過了一陣,樊管家笑道:“來,大家先把各自的賬數報一報,後頭我們辦的時候也方便些。季堂主,就從你開始吧。”
季涼簡潔地道:“兩萬四千兩。”
我暗中咋舌。十個飄香樓也不值這麼多啊!
一個小童用筆記下了。樊管家又問:“童大俠?”
“哼,我大哥的賬是九千六百兩,你們最好快點把錢拿出來!”
“劉副幫主?”
“一萬五千二百兩。零頭就算了,你們還一萬五就是。”他拈著胡子,晃晃尖下巴。
“顧三當家?”
“……”
……
我聽得心驚肉跳。這每一筆都是尋常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巨數,最少的也在五千兩以上!難怪人家說,不是欠到忍無可忍債主是不會輕易上桐莊的,果然如此。
最後,那張圓胖的笑臉轉向我:“韓公子?”
我有些尷尬地開了口:“……七十一兩。”
立刻,數道目光驚詫地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