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眼角飄過去，我看到宋妞的臉色慘白，怯生生地哀視著秦旭。而挾著她的人竟是龔善成。
    原來是他？對了，既然秦旭在這裏，他的出現也不奇怪了。
    這裏是女校，我還在想怎麼會有男人呢。
    再看看，霍雲珠身後的男子，長得很幹練，精瘦的身材，緊繃的雙腿，站得挺挺的。很陌生，以前沒有見過。
    宋妞和霍雲珠各自被學校記了一次警告，被勒令回家反思三天。回到家後，宋管家問起宋妞打架的原因。宋妞的臉先是一白，後又一陣紅，接著又變白，跟變色龍一樣的。最後她眼一閉，嘴巴跟裝鎖一樣，緊緊地抿著，就是不說一句話。
    宋管家氣得拿起彈被子的藤條就往她身上招呼，就算打得再痛，眼淚流成了河，宋妞也不開口，倔強地十頭牛也拉不住。
    我看不下去，想要哀求宋管家，卻被秦旭製止了。“景珠，你記住，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這是她應得的。你不要去幫倒忙。”
    我別過頭去，不忍心看。我忘了，這個年代還是崇尚體罰，奉行“棒下出孝子。”
    秦旭拉我離開了，走進了偏廳。他示意我坐下，自己在櫃子裏翻了半天後拿了一個大盒子，坐到我的身側。
    打開盒子，濃濃地酒精味就在空氣裏散發出來。
    拿起一塊棉花，沾了點酒精後，秦旭一手捏著我的下巴，輕輕擦拭我臉上被霍雲珠指甲劃出來的細小傷口。
    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著他的臉，我發現他的眉角有個淡淡的傷痕，卻不會破壞他的整體氣質。相反的，當他挑起眼角時，這塊傷痕帶來意想不到的性感。睫毛不是很長，但卻很濃密，根根分明的保護著他的眼睛。嘴唇放鬆地微張，可能是天氣太幹了，下唇上有點點脫皮。
    “痛！”臉上的傷口傳來刺痛，拉回我的思緒。我才發現，我的手已經撫上他的眉角。
    “嗡！！”臉一熱，我羞地手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放才好。
    色字頭上一把刀啊！！！天啊！！不活了！！
    雙手掩麵，我一聲低吟，結果太用力了，壓到了紅腫的掌印上，痛得我呲牙裂嘴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卡啦。”我聽到秦旭把醫藥蓋上。
    將手指分開，我從指縫裏偷窺他的表情。他正好轉過頭，眼神和我一下子對上。我嚇得趕緊收擾手指。明明打定主意不再靠近他，怎麼美色當頭，就亂了陣腳了。我暗自唾棄自己的行徑，我恨不得抽自己幾耳光。
    “看來，你是沒事兒。”語氣涼涼地，讓我如臨大敵般渾身起雞皮疙瘩。“既然這樣，那麼，去把《道德經》抄十遍，明天晚上，我在書房等你。”
    十遍！！我差點驚跳起來。不就是摸了一下嘛，這懲罰報複來得太快了，太陰了。這家夥哪裏是豹了，根本是一隻狐狸。
    宋妞被打得隻能趴在床上哼哼，這三天的禁閉看來是要在床上痛過了。
    瞞著宋管家，我偷偷地留了晚飯給宋妞。乘大家都回房休息了，我帶著溫熱的饅頭和紅燒肉，溜進了宋妞的房間。
    “包打聽，給。”我把饅頭和紅燒肉遞給了她。
    自從戲園子回來後，我就給宋妞起了這個綽號。她真是媲美八卦女王，連隔壁家大黃生了幾隻公狗，幾隻母狗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毫不客氣地接近食物，宋妞急吼吼地就往嘴裏塞，“嘔……水……”吃了太猛，一下子給噎到了，宋妞翻著白眼，想要坐起來拍胸口，卻牽動了屁股上的傷痛。“哎喲……嘔……哎……”
    看到這情形，我不由自主地笑倒在床沿上，眼淚都笑出來了。
    她氣得伸手想要掐我的脖子，奈何無力挪動身體，隻好用眼神來表達氣憤之情。眼見她噎得臉發白，我趕緊給她倒了杯水，伸手幫她拍著後背。
    “你真是個活寶呀。吃慢點呀，又沒人跟你搶。”擦掉眼角的眼淚，我調侃著。
    “呃……”宋妞打了一個隔。“呃……呃……”接著又打了兩個。
    然後就是不可抑製地狂打起來。“呃……呃……哎呀……呃……哎……”
    “哈哈……”我再次笑倒。
    宋妞的臉色隨著我的笑聲，由白變成紅再變青，最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打隔，再加上不停的哎喲聲。
    哎呀，宋妞，你是真個寶啊。不行了，笑得肚子痛了。捂著肚子，我將頭靠在宋妞的枕頭邊上，不可抑製地全身抖動。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兩個終於止住了笑聲。
    我看到宋妞的額頭上有了細細的汗珠。摸摸自己的脖子，也出了汗了。嘖嘖……這倒是個不錯的禦寒方法呀。
    用力把宋妞往裏推一推，我脫了外衣，和她並排擠在一個被窩裏。
    “這是我的床，我的被子。”宋妞不滿地看著我侵占了她的地盤。“我還以為你是隻溫順的兔子，怎麼現在成了白眼狼了。”
    用支起的一隻手托著頭，我回她，“我也以為你是隻凶悍的小老虎，沒想到你今天成了隻小貓呢？”
    “喵……”隨著我話音落下，輕輕地貓叫聲從宋妞背後傳出。
    一個小小的，毛絨絨地小黑影子，輕巧地跳上宋妞的臀。
    “哎呀……”宋妞吃痛地一叫。
    大貓和小貓！？
    看我又要笑起來，宋妞用手指戳著我的額頭，怒叫：“不許笑！”
    好吧，好吧。不笑，不笑。我莞爾。
    有一搭沒一搭地撩著宋妞那柔順的黑發，我好奇地問道：“包打聽，你今天為什麼和霍雲珠打架？還不跟你爹說打架的原因？”
    宋妞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兩眼水汪汪的，滿滿地柔情，說不出的嬌媚。咬著手指，宋妞的表情變了又變，最後帶著如董存瑞炸碉堡般視死如歸的神情，深吸口氣，嚴肅地對我說：“我隻告訴你一個人，你可不許跟其他人說，尤其是我爹。”
    這個理由這麼嚴重嗎？我也不禁慌了起來。
    “那你……”
    “是為了華哥哥。”
    What？我以自己幻聽了。
    我本想說，那你就不要告訴我。沒想到居然冒出這麼個答案。
    “我和霍雲珠打架，是因為華哥哥。她說我華哥哥不會看上我，還把我脖子上的玉墜扔在地上。這可是華哥哥送給我的，我一生氣就打了她一巴掌。”宋妞拉出衣服裏的玉墜，深情地輕輕撫摸。
    這神情、這語氣都表明了，她分明是個墜入情網的癡情少女呀。
    是呀，這個年紀，情竇初開。我都忘了，自己其實還是個孩子。這個打架的理由是很有實力的。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和宋管家說呢？
    “因為我爹跟我說過，要我不要奢望將來嫁給華哥哥。我們的身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要是我爹知道我因為這個和霍雲珠打架，他會難過的。”宋妞的眼睛特別地亮，在隻有一絲月光的房間裏，如同天上的星星般。“既然沒有未來，我就要抓住現在，能跟華哥哥在一天是一天。”
    這個再過一個月就十三歲的女孩，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心態。
    我怔住了。被她的言語震住了。我想到秦旭眉角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