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伐謀  第三十章 飄雪 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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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傾雨走到一排玉器前,怔怔看著一隻黃花釉瓷,忽地一笑:“這宮裏的東西不似民間的一般粗糙,材料用色都是精挑細選。民間鮮少有用黃色點墨的,隻有王室才有資格,而且這裏麵大多瓷器都是漆金繪彩,銀器也多鏤刻雲紋飛龍,要看出來曆輕而易舉,至於暗語,你進門時可曾看到門口掛的對聯?”
    宇昊天垂眸一想,進門時確實有留意過那一幅對聯,作為殺手,對環境的了若指掌是必須要做的事。而且,上麵的話著實有趣,他也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傾雨抬手撥了一下算盤上的金珠,回頭笑道:“上聯是白中帶黑,下聯是黑中有白,橫批是黑白不分。可不就是說這家是經營黑白兩市的?”
    傾雨如此冰雪聰明,將這番托辭說的滴水不漏,宇昊天即使心中仍存有懷疑,卻也找不到一絲蛛絲馬跡來瓦解她編織的謊言,而讓他最好奇的是,傾雨買這人皮麵具做什麼,難道是擔心臉上的傷疤影響儀容?女子愛美,雖然情有可原,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背後的目的遠不止這麼簡單。
    恰這時,那小老兒已經端著一個沉香木的盒子出來,傾雨不打算久留,將五百兩銀子丟進櫃麵上,順手拿走架上一對護花鈴道:“老板,今日本姑娘心情不錯,就不去告發你販賣宮中物品,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對護花鈴就當你收買我的滅口費了。”
    “你……”小老兒本想發怒,看到算盤上的圖案時,臉色一變,倒吸了一口冷氣,跌跌撞撞又跑回了後堂。
    宇昊天有些驚詫地看著傾雨臉上惡作劇得逞後的奸笑,目光在她手腕上那一對護花鈴上停了停,神色微妙地變幻,“你是不是做什麼了?”
    “沒什麼,隻是拿走了這店裏最貴重的一件東西而已,我們走吧!等下他們追出來,可就麻煩了。”傾雨收斂了唇邊笑意,率先往門口走去,心裏卻暗想:這些人越發的鬆懈了,該找個時機好好管製一下才行!
    日過三竿時,天空茫茫下起了雪,不大,卻鋪頭蓋臉的澆了路上行人滿身。
    “才十月的天氣,怎麼就下起雪來了呢?真是奇怪啊!”
    傾雨剛走出古玩鋪,聽到旁人的話,不由地抬頭望了望天空,日光隱隱,可是雪花就那樣不管不顧地飄落,有些尚未落地,便在空中融化,短暫的就像是——
    愛。
    “下雪了,我們明天再趕路吧!”宇昊天本能地牽過傾雨的手,就要往外走,傾雨卻一動不動,隻是呆呆地望著天空,她臉上是宇昊天從未見過的神色,就像是被煙雨籠罩的冬日幽蓮,霧氣朦朧,憂傷瀲灩,又隱含著凍結一切的尖銳。
    宇昊天用力地握著她的手,想要溫暖她那冰冷的雙眸,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不知道她臉上那突然而至的悲傷來自何處,留戀與向往因何而起,他隻能默默地陪她站在雪中,看著雪花一點一點染白她的衣裾。
    雪啊…有多久沒有見到雪了?還以為自此永遠見不到了呢!那裏應該也下著雪吧!他們還好嗎?會不會還像從前一樣,站在那裏,等我回來呢!
    傾雨抬起手,張開後放在頭頂,透過指縫看著北方遙遠的天際,臉上一片無邊的空茫,那單薄的笑意就像一張蒼白的麵具,硬生生掛在絕美的臉上,生出一種奇特的冷豔。
    “下雪咯…下雪咯…”巷子裏,四五個小孩嬉笑著跑出來,在街上你追我趕,眼看著就要撞倒傾雨,宇昊天一急,就想抱著她跳開,然而他的手才剛伸過去,便被傾雨以更快的速度推開。
    “宇昊天,你去悅己客棧等我!”留下這一句話,傾雨便頭也不回地朝城門的方向跑去。
    蘼煙微,何事東風,吹落晚秋。初雪還在薄陽中消融,傾雨的腳步卻一刻也不敢停留。她隻怕,隻怕一停下,那人便從此風雪阻隔,永世難見。
    馬車毀壞後,蔚無痕不敢再在天幕城停留,便在江流軒的示意下,雙雙運起輕功急掠向城門。
    隻是,剛掠過不到一個街區,天空便下起了雪。當雪花落上蔚無痕的肩頭時,他不由地歎了口氣,這場雪下的實在不是時候,再過兩日便是十五了……
    每個月的十五,便是江流軒體內血毒發作的時候。幸好,現在天氣比較寒冷,公子體內又有寒毒壓製著,或許不會像以前發作的那麼洶湧。雖然這麼期望著,但蔚無痕心裏很明白,他這隻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幾聲低咳突兀地響起,蔚無痕霍然抬眼,掃向江流軒未落的衣袖,一朵紅梅正在悄然綻放,他眼神微微一變,似是被刺痛。
    薄命如斯,卻隻道生死無常,難奈何!
    離城門隻差兩個路口時,雪愈發下的大了,街上的人開始陸陸續續地回家,很快,地麵上就看不到什麼腳印。
    “公子,下雪了,我們是不是在城裏住一夜再走?”蔚無痕一邊說,一邊從身後抽出一把傘撐在江流軒頭頂。當目光掠過傘上的圖案時,他的臉色驀地雪白,仿佛被刀鋒刺中。
    不知不覺,這把傘已經跟在他身邊十年了,不管走到哪裏,任何時候,公子都會帶著它,似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形影不離。可是,那麼多,那麼多個鮮血淋漓的日夜裏,苦樂卻又有誰與他相倚?那個無數次出現在他夢囈裏的名字,是否真有其人,還是早已魂歸九天,所以一直念念不忘,聲聲清笛,譜出的盡是回腸。
    寒風起,偏識離人,卻不知人間尚有未招魂。
    黃葉一片片在風裏飄轉,仿佛流光飛舞,又像是對生命最後一瞬的留戀。蔚無痕觸景生情,忍不住眼神一黯,又將傘往江流軒身前靠了靠。
    傘很精致,上麵的綢料很奇特,不像一般的絲綢,青色底的傘麵繡著幾朵白梅,隱約流轉著瑩瑩的碧光,微風裏一轉,便似有流雲明霞盤繞一般。
    江流軒抬眼看了看漸大的風雪,微一點頭,“你去查查她為什麼會出現在天幕城,接下來要去哪裏?”語畢,他便撐著傘,獨自往城西的方向走去。
    這把傘……他居然到現在還留著?
    傾雨躲在一處賣傘的攤麵後,隔著人潮遠遠看著江流軒撐傘離去的背影,眼底微芒一動。
    那麼多年過去了,他的容顏依舊清寒似雪,帶著入骨三分的清冷,依舊喜穿白衣,可是那樣柔軟輕薄的衣衫穿在他身上,居然會有弱不勝衣的感覺。而領口不禁意露出來的一截鎖骨,深深的凹陷下去,愈發顯得他比昔年瘦了很多。
    怎麼會瘦成這樣?當年我將冰蠶蠱送給你,難道害了你不成?傾雨低首苦澀一笑,將幾枚銅錢扔到攤販手裏,執傘走進雪中:“傘就是‘散’啊!你還留著它做什麼呢!”
    風裏,那一聲輕呤,低回婉轉,經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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