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噩著，夜自修結束的鈴聲打響。莫南知道自己的臉色很難看，不需要去注意幾個好友眼睛裏的倒映，隻要看他們的神情就知道。而在他們的欲言又止裏，莫南如鬼魅般沒有實質感的遊蕩著溶進了歡騰的人流，很快就被淹沒。
    回到宿舍時，是成片的黑。純然的顏色似乎不含任何的雜質。莫南聽著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走廊上昏黃的光。他沒有伸手去觸摸開關，而是靜默在黑暗裏，想著將自己揉搓進去，成為細小的一抹。
    “悉悉索索”的摩擦聲，在黑裏無限放大，擊在耳膜上，引起一連串的嗡響。莫南哆嗦了下身體，凝固的表情起了裂痕。他的腦袋遲緩的運作，似是很難理解會有聲音發出。
    “南南，我牙疼！”
    祁陽帶著哭腔的無助仿佛是魔力，讓莫南的心口猛烈的受到撞擊，從渾噩的狀態裏獲得釋放。他依舊是對陳數的事耿耿於懷，卻也明白那已然是過往。時間在走，不曾停留的將那件事掩埋。
    光線乍起的時候莫南下意識的閉上眼，有灼痛感在開燈的一秒間刺在眼角，燒出一滴水來，盈在閉上的眼眶裏，滋潤出水亮的光。
    有溫熱的氣息靠近，莫南還不及睜眼，就有一具滾燙的身軀撲進懷裏。
    “南南，我牙疼！”祁陽似抱怨似訴苦的伸手環住莫南精幹的腰身，燙出一片的火熱。
    莫南沒有動，他由著祁陽在他胸口摸索，覓一處愜意之地安然相依。這一刻，他是感激祁陽的。在這個崩塌的夜裏有人還在自己的身旁，用體溫重把行將剝落的部位給熨上撫平，也是救贖的一種方式吧！
    時間在流淌的空氣裏踮著腳尖行走，輕靈而曼妙。他步履不停，連眼角的餘光也不屑施舍。一室光輝在身體裏騰上溫熱的度，柔軟的包裹在每一方棱角上。
    靜，把所有都放空，連風的低語都精準的傳進耳裏。莫南聽得到自己的心跳，慢慢的一下一下蹦竄，雖有無盡的疲累，可多少還是堅定的。
    記憶的流水裏，莫南不記得有哪一次還曾靜著聽心跳。他總是活躍的，飛揚跳脫，不曾有留意過這生命存在的印證。似乎也就隻有和沈北在一處時，才能鬆弛下身體的筋骨，聆聽的卻也隻是沈北平和的心率。
    頭一次感覺到自己心脈的訴說，莫南忽就聯想到了武林高手突破瓶頸時刹那的通透，天地在瞬間沒了邊界。
    然，聽得久了，莫南湧起的是一種恐懼。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隻是他誠然就隻聽見了一把鼓動的跳躍，“撲通撲通”。莫南確定那是自己的。但，祁陽的呢？他就靠在自己的胸膛，灼熱的體溫隔著衣服瘋狂的交換。
    身體的觸感是那麼實實在在，可是心跳呢？
    莫南咧開嘴角，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荒誕。可，再怎麼告訴自己祁陽是真實存在的，背脊後竄上的冷汗依舊濕出一片。
    “南南，我牙疼！”
    靜在嘟嚷裏破開跳縫，一寸寸的崩裂，呼嘯起空氣的速度。莫南有片刻的怔忪，耳邊有聲音劃過，一下就沒了動靜。
    可，很快，莫南就動了。他抬起手臂將祁陽撐著一點點遠離自己，直到那昂著的下巴出現在他的視線。爾後，他變換手勢，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貼著祁陽纖細手腕的手，恰好貼在脈搏上。
    “疼多久了，藥沒吃麼？”飽含著關切的話語用的是一把低沉而曖昧的嗓音。莫南的魂，在微妙的脈動裏軟成了一灘水，溫柔至極。
    心醉不過就一刹那，祁陽俊秀的臉點綴出緋色的霞彩，大眼睛裏滿是奪目的流光。他突然，就笑了，綻放大朵的月季，妖嬈嫵媚。
    在那漾著太多情感的眼裏，莫南慌了神。他發覺自己犯了錯，無法挽回，卻足以屍骨無存。
    逃，似乎是最快的狼狽之法，可他的手在鬆開的同一刻，就被祁陽抓住，想掙脫卻又心有忐忑。在猶疑裏，他再次感受到祁陽的靠近。年輕的軀體蘊含著岩漿的沸騰，足可以將萬事萬物熔煉。
    “南南，你抱著我睡一覺把。你抱著，牙就不疼了！”
    直到躺在被窩裏，莫南還抓不住現實的穩踏。祁陽瘦小的身體就平趴在他胸膛，很快就連綿出淺淺的酣夢。
    燈已熄滅，黑又一次降臨，在眼執拗的睜著裏浮現出隱藏的棱角，模糊的清晰。
    莫南的指尖輕輕的婆娑祁陽的側臉，冰冷的僵硬順著指尖流竄入四肢百骸，生生使莫南打了個寒戰。他挪動下被子，將兩個人蜷得更緊實些，而心口灌入的冷也跟著深了三分。
    睡意有著極頑強的個性，躲藏在某個角落不肯現身。莫南木木的睜著眼，若有光，便可以看到他的表情像個死了很久的屍體。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他顫著手翻出手機，緊緊的抓牢。隔了一會兒，他閉上眼，憑著感覺緩慢的按著鍵盤。等得他睜開眼，螢螢的色彩帶出水汽把視線朦朧。然，他還是看到了，看到了屏幕上安靜的排列出的五個字——北，我想你了。
    莫南按下發送鍵，將手機丟棄在一旁，把頭埋入被子裏，告訴自己該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