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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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二公子才走?”
那時燭光掩去半盞,青年正欲解衣。
落雪無聲,腳步無聲。
“恩。”
青年站直身體,背對著欽折桂,穿戴整齊才轉過身來,輕笑倒茶。
“孔二公子可真是數十年如一日。”
桂王爺解下身上的狐裘,伸手給阮琳圍上,“還是那麼讓人心煩。”
“還是對我不甚滿意。”
青年對於桂王爺的關心欣然接受,拉了拉狐裘,或許真是夜深霜重,青年的膚色在燭光下更顯蒼白。
桂王爺聞言一愣,覆而皺眉抬眼,看到青年隻是玩笑似的表情,又笑了一下,“沒有的事。”
“孔雀翎可不光是看人斜眼這點討人厭。”
阮琳眉稍目中笑意不減,“孔二公子光斜我就斜了十來年。”
桂王爺深深的凝著阮琳的眼,似乎從那裏麵一下就溯回了嬉笑少年。
“啊……我們認識,也有十幾年了。”
“歲月這白駒,可真是馬不停蹄。”
******
杏花開得正好的初春,京城最是熱鬧得緊。
滿城的粉白飄揚,滿街的東陽酒香。
阮琳還沒有字霽雪的年紀,已然是意氣風發,筆墨戰郎。京城誰人不知裕如齋阮琳字藝無雙,七弦悠揚,黑子一出,墨戰六十四方,伶俐齒,群儒口,腹中書香抖,酒中未曾逢敵手。
同樣是氣傲的少年,及冠的欽折桂卻不似阮琳的冰冷,反而熱烈的就像團燃燒正旺的火,平西區,戰四國,身負累累戰功,迎百姓愛戴享聖上譽讚。那般的狂傲張揚,又有著讓人無法直視的耀眼光芒。
欽折桂騎著高馬,道路兩邊百姓歡呼英雄歸來,絳色鬥篷仿佛沾滿了敵人的鮮血,勝利旗幟一樣的迎風飄揚。
阮琳就站在裕如齋的門口,冷冷的白衣,冷冷的人。冷冷的看著鮮衣怒馬的欽折桂,就像看著一朵雲飄過一般的平淡和冷漠。
欽折桂也注意到了那個眼神。以及擁有那樣眼神的少年,他有一雙漂亮的黛青眼瞳。
杏花紛揚在阮琳身側,仿佛與前方喧鬧的城市隔絕成兩般境界。
一個眼神的交彙,欽折桂轉頭,笑得得意而驕傲,阮琳垂眸,沒有笑容沒有乖張,淵源就這樣埋在京城的酒香中,然後延續成日後的神話。
***
“好!”“好!”“……”
叫好聲不絕。
裕如齋門前,梨木小案,阮琳握筆圜轉,行雲流水。
墨汁在宣紙上幾筆勾勒,便已將邊疆戰場述畫得淋漓盡致。
殘垣斷壁,屍骸馬骨,黃沙漫漫,仿佛湊近了還能聽到胡琴的淒涼。
“唰!”欽折桂偏頭,雙手相抱合上紙扇,嘴角向一邊挑起,笑得張狂。
侍衛齊整跑步前行,從大街上攔出一條道路,黑緞鎏金邊短靴,一步一步的向著阮琳走去,擋不住的壓迫氣息。
人們都在三兩湊堆議論,阮琳隻是沾了朱砂在一幅水墨中添上將軍鬥篷的血色。欽折桂低頭看了半晌,倏地沒有了笑容,沒有開口說話,隻是默默的拿起狼毫,在左側題上了字。
“馬頭血似洪席卷,漫我長堤。”
最後一個字落下,那一捺並沒有婉轉的收尾,而是如他人一般的,狂傲不羈。
阮琳驀地抬頭,正對上欽折桂的眼睛。眼底的悲涼和哀慟,阮琳看個清清楚楚,他毫不掩飾,那麼真實。
無謂的殺戮就是殘忍,可是為國而戰,對於死去將士們的家人來說,何嚐不殘忍。欽折桂不是無情的將,他明白,國家的安定,他身上的無上光環,都是靠萬千白骨堆積,無數英烈血液澆築而成的。四國之戰才將將完結,欽折桂的身上血腥味濃重得洗都洗不掉。
阮琳深黛的瞳不再是冷冷的看著他,欽折桂則用那雙紅著的眼望了回去。
唇抿的弧度不知是笑是哭。
“我要你。”
“願為知己效勞。”
“平定叛亂,求一場盛世靜安。”
阮琳笑,“恩,平定叛亂,為你,求一場盛世靜安。”
世上沒有那麼多驚為天人的少年,世上也沒有多的誰可以從一個筆觸一個眼神就讀懂對方的心,僅僅的這一雙。
欽折桂,阮琳。
自此被羈絆牽纏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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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鐺……天幹物燥,鐺……鐺……小心火燭……”
青年方才從記憶裏剝離出來,偏頭看了窗外黑夜。
“二更了,王爺請回罷。”
青年低頭解開狐裘的盤扣,準備纏回桂王爺的頸上,桂王爺大手一揚,握住了阮琳的手,嘶,一片冰涼。
桂王爺向青年的方向一推手,便轉身跨步出門,淺淺說了一聲,“孔雀翎說他會幫我……”。
不過外麵北風呼嘯,什麼聲音都被蓋了過去。
屋子裏還剩最後一截的蠟燭,火光在風中掙紮,閃爍。
阮琳僵硬在桌前,握著一角裘衣,仿佛又變回了十幾年前的他,冷冷的,冷冷的,無話可說。
有什麼在年華之中是不會衰老的呢?
「三月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