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笑，你若是自小生在那樣普通的家庭中，也會這麼想的。”閬清笑著叱道，“我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讓他們走，但是又怕他們對家裏人產生威脅，所以這計劃隻能作廢。於是我又想到第二個辦法，我讓白言跟妖孽男盡量套近乎，然後從白言處探聽虛實。”
    “你竟然利用自己的妹妹。”枯榮開玩笑道。
    “別說得這麼難聽，我這是為了我的家人。”閬清辯解，“可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怎麼，白言被策反了？”枯榮語調輕鬆，起身將新弄好的食物送到閬清手中。
    “差不多。”閬清歎口氣，“她竟然要挾我，說一定要嫁給那個妖孽男。”想到這件事，她頭疼地搖了搖頭，“我沒有辦法，隻能跟妖孽男和龐大哥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這一次，我才知道，自己的小聰明真是可笑至極。他們其實早知道我在探究他們的秘密，隻是知道我並無惡意，所以一直沒有講出來。他們告訴我，妖孽男是琴師，曾在宮廷任職，後來賦閑家中，意外獲得枯藤，苦心鑽研，反惹出無限禍端。龐大哥是個雲遊俠客，跟妖孽男萍水相逢，得妖孽男以琴音相救，故而發誓要報他一命之恩，所以一路護送他逃亡天涯。中途偶遇我已剃度為僧的大哥，被介紹到白家莊暫行躲避。”
    “妖孽男，到底叫什麼？”尚未落座的枯榮忽然回過頭，純純地笑問。
    閬清抬頭望向車外黑茫茫的天地：“不知道，就連白言也不知道，隻知道叫他阿湖。”
    “江湖上不曾有這樣的人物過啊？”枯榮直言不諱。
    閬清頷首：“我也是無比奇怪，這些年來，我通過許多方法，還是沒能找到他曾經的一點線索。還是說正題吧，我無可奈何地幫他設計了哥哥們，讓妹妹順利下嫁。但是作為條件——妖孽男必須封琴，而且必須教我彈奏枯藤。次年的春節，妹妹就懷孕了。過了春節，龐大哥的身體痊愈，就留信離開了，到現在，我也不知道他身在何處，是否還活著。”閬清嘲諷般一笑，“本來，我以為生活就這樣了。誰知道，剛剛過了七夕佳節，白家莊裏就怪事不斷。每天都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搞得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恐懼中度過一天，又在恐懼中沉沉入眠。妖孽男知道這件事跟自己一定脫不了幹係，於是單獨找到了我，跟我商量如何防患未然。我自然主張打不過就逃，所以我們以最快的速度暗下裏收拾了所有的貴重家產，準備了七輛馬車，期望盡快逃出魔掌。我說服了二哥，定好了逃亡的路線和日期。就在一切準備就緒，準備出發前一晚，三個全家九口人，無一幸免地暴死在家中的天井裏。”她並沒有哭，但神色甚是哀傷，“簡單地處理好他們的後事，我們還是按照原計劃準備逃跑。可是，又出事了，五哥家裏隻逃出了一個血葫蘆一般的家丁。”她盡量平靜自己的情緒，眸子黯淡許多，“四哥性格暴躁，麵對這樣的事情自然不能按捺，於是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就單槍匹馬地衝去五哥家的方向。二哥交代了幾句，也帶著人追了出去。妖孽男把枯藤交給我，讓我帶著女眷先上路，到開封彙合，然後也去幫忙了。白言哭成了淚人，我怕她動了胎氣，出手點了她的穴。哼，我的三腳貓功夫還算能派上點用處。”她自嘲地笑笑，言辭間盡是不言自明的苦澀。
    篝火熊熊燃燒，映著閬清的素齒朱唇，枯榮忽然想起一句“芙蓉凋嫩臉，楊柳墮新眉。搖落使人悲，斷腸誰得知”。
    “你要是說不下去——”枯榮有些擔心，曹醇亦不在身邊，萬一她一口氣上不來，曹大夫還不把自己生吞活剝了？
    “我要說。”閬清擺擺手，示意不礙事，“這件事埋在我心裏太久太久了，我無力力挽狂瀾，更談不上報仇雪恨，就讓我一吐心聲也是好的。我們一路西上，連續趕了三天三夜的路，搞得人人疲憊不堪，妹妹的分娩期也提前了。我讓嫂嫂她們先走，我自己留下來找了個普通的客棧，作為落腳點，然後在路上緊急地找了個穩婆，替她接生。這一定是我這一輩子最後悔的決定，分開之後沒多久，嫂嫂她們就遇難了，幾乎是毫無抵抗之力的。我以為快到開封了，總算是天子腳下，他們不至於這麼光天化日地殺人越貨。但是，我錯了，我大錯特錯了。”她說不下去，心痛地閉上眼睛，才緩緩道，“妹妹生下一個漂亮的小女孩，孩子跟妖孽男很像，讓我又歡喜，又討厭。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們白家不至於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可是，怎麼辦呢？喂妹妹喝了點米湯，我就聽見樓下有大批人馬壓了過來。將妹妹母女和穩婆安置在房間櫃子裏，我抱著枯藤隻身上了樓頂。還好，天快黑了，我沒有那麼快被發現。他們都穿著黑色的束身盔甲，黑紗蒙麵，看不清容顏。我隻知道，我必須引開他們，必須保妹妹周全。所以我又做了一決定，我殺了平生殺的第一個人。那個坐在馬上的，高頭大馬的男人。我認為擒賊先擒王，不過，還真讓我蒙對了。隻是，那隻是一個小王。一擊即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我身上，然後所有人都發現了我手中的枯藤。雖然我的武功不濟，內力更不行，但枯藤真乃神器，我這樣的外行，也能讓我支持了一時三刻。後來，我被追到一片竹林裏，四麵楚歌，我以為我死定了。所以我說，別過來，我會玉石俱焚的。”閬清淒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