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解雨閣  第21章 競逍遙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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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超談不上,但是除了九難古箏我沒彈奏過,其他琴器都還算是有所涉獵。”枯榮照實道。
    “傷你的是哪部琴?極鋒?”閬清垂眼斂眉地問道,“你天性並非清涼寡薄之人,但你有時的舉動又顯得十分清冷,想必是極鋒的極寒之氣傷了你吧。”
    “不錯,清娘果然是行家。撇開九難古箏不算,藏琴山莊最厲害的武器,是藏琴老人的熾炎,天下間,也隻有極鋒能與之抗衡,甚至相克。”枯榮不無傷心道,“憑著藏琴老人的實力,若是用天下第一琴九難古箏,絕對不會輸得一敗塗地。可惜有叛徒在決戰前夕,盜走九難古箏,還讓與熾炎相克的極鋒與之交手。那一場惡戰,我為藏琴老人護法,被極鋒和熾炎相彙的琴氣所傷,差點命送當場。”枯榮稍一停頓,續道,“還是藏琴老人用最後一絲力氣,化解了我身上的熾炎之傷和部分的極鋒之傷。而我多年練就的功夫也是瞬間化為烏有,更嚴重的是,極鋒的殘傷跟我體內原有真氣相克,兩相抵消,以致我氣短虛弱。最為可惜的是,為了救我一條命,兩大名琴,皆被粉碎,屍骨無存。且藏琴山莊百年基業毀於一旦,那些流川百年的名琴皆被付諸一炬,頃刻間化為烏有。”神色凝重的她長籲了一口氣,臉色轉陰為晴,“可惜我人單力薄,至今未能找到滅門凶手。但是,找到又能怎麼樣呢?趕盡殺絕?然後他們的後人又來找我拚個你死我活?我注定會辜負藏琴老人,藏琴山莊的。正如我當年跟他說的,收了我做徒弟,絕對不是什麼明智的事情。”枯榮用略帶調侃的語氣道。
    “藏琴老人乃是一代傳奇,你既是藏琴老人的高徒,不知可否在此演奏一曲?”閬清還在試枯榮。
    枯榮似乎早有所料,略一點頭,道:“此處人多嘴雜,可否勞煩輕移玉步,到後院小築?”
    “也好。”閬清伸手搭在曹醇亦的手背上,不顧其反對,一搖三晃地起了身。曹醇亦愛憐地為她披上血紅的雀金紗披,緩緩地去往後院。
    等他們到來,枯榮已經找來的一把斷了根弦的古舊七弦琴:“清娘,挑根弦吧。”
    “做什麼?”閬清疑惑的問道。
    “我想要再斷一根。”
    閬清也不拒絕,隻是稍一凝思,指了指最上頭一根琴弦:“就這根吧。”
    “好。”葉枯榮指下微微一勾,弦應聲而斷。她旋即回身,瀟灑落座,臨窗背光而坐,全然不似平日氣息內斂古怪兮兮的葉枯榮。
    但見她平放琴身,盤膝而坐,神色從容中露出一絲的寥落。她十指輕動,弦聲如訴,音色圓潤,全然不似在彈奏缺了兩根主弦的古琴。琴聲錚嚀似流水,滑逝如行雲,幽幽若回音,不必鼓弄那些個繁雜的技藝,隻是悠然出手,便輕而易舉地製造出一方隻屬於她葉枯榮的天地。這天地間,萬法由她心生,萬物由她馳騁,無所羈絆,無所踟躕。
    閬清和曹醇亦都不是孤陋寡聞之人,所見所聞的琴師不說數以萬計,也上了百千。虞吹月和焦絳紅的琴技已算得一方翹楚,一個能歌曲雙絕,一個能一心二用,她們是出色的琴師,但也隻是琴師。她們追求的是華麗的風範,譬如指端的無窮變幻,譬如雙腕的靈活機巧。她們長袖廣衫,撥動琴弦時,柔軟寬大的袖子如舞蝶。她們動作嬌柔,一低眉,一垂首,都講究形神兼備。
    但這一切到了葉枯榮麵前,仿佛就成了小兒科。她一身素淨的衣裳,沒有半點妖嬈多姿可言,但是也正是這般簡單的裝束,讓她在朦朧的月光照拂下,愈發顯得冰雅高貴,似要乘風而去,不食人間煙火。
    這,才稱得上大師吧。閬清心中驚歎,眉間的褶皺更深了。
    葉枯榮用未加維護的細長指甲緩緩挑動琴弦,從容不迫地彈奏著那明明耳熟能詳卻又別有一番風韻的曲調,不管是高調低聲,不管是有弦無調,都那麼自然而然,毫不做作,仿佛這曲子就該這麼彈,多一根弦嫌多,少一根弦嫌少。
    她彈的是《寒秋調》,坊間最尋常的曲目,但彈起來卻毫無柳巷輕歌曼舞的姿態,閬清聽了半天,才搞清楚葉枯榮手中流淌出的乍聽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細品卻孤高自傲清雅絕倫,但聽至最後才撥雲見日一窺芳影的曲子,正是耳熟能詳的《寒秋調》。這一曲百轉千回的《寒秋調》,在葉枯榮漸趨無影的雙手間漸漸展露行藏。無論她如何彈奏,不管她手中如何翻雲覆雨,原來她的主題隻有一個——彰顯自我,發覺內心——崇尚自由,萬法自然。
    所以她從容,這種從容,不僅僅源自對純熟技法的自信,更源自於無比強大的內心。或許,正如她對藏琴老人所言,老人選錯了山莊的托孤人,但在閬清和曹醇亦眼中,藏琴老人絕對為《琴心手冊》選擇了最好的歸宿。
    琴聲漸漸輕緩,手勢漸止若歇,餘音渺渺,心明如鏡。
    葉枯榮終於綻開笑容:“太久沒有練習了,真是十年功夫一朝失手。”
    “但你看上去還是很開心。”曹醇亦悠悠然道。
    葉枯榮還是笑,但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表裏不一感:“琴能養心,畫能養意。何必過於計較得失對錯,能撫琴自娛,於我便是一種極大的愉悅。”
    “他們都說我心太重,想太多。其實,你比我想得深,想得透。”閬清不禁莞爾,不再開口。
    枯榮笑著擺擺手,起身步至閬清麵前,屈膝坐下:“看沒看透,自己說了不算,別人說了也不算,隻有心說了才算。因為隻有看透了,心才會徹底放鬆下來,才能真的做到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你小小年紀,倒像是個參透了一起凡緣的高僧了。”曹醇亦難得莞爾。
    “清娘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葉枯榮用詢問的口氣,極低的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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