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蕾的水陸道場開得絕對算得上風光體麵，隻是人已死，物依舊，情何堪？
    來祭拜的人還不少，除了文人墨客，年輕仕子，還有一些個對仕女圖情有獨鍾的有些身份地位的老爺夫人前來吊唁。藍熙哽咽著向前來吊唁者行禮致謝，一切倒也井然有序，悲從中來。
    閬清臥病在床，終是沒能祭拜。
    虞吹月和焦絳紅二人雖然勞碌了一夜，還是早早趕來替了藍熙、藍緒姊妹二人。
    顏淨徵則已經開始動手籌備還債的事了。枯榮準備好筆墨紙硯，用鎮紙壓好了紙張。染塵磨好了墨，備好了印泥，獨自留下侍候。
    顏淨徵淨了手，焚了香，挽了袖子，一筆一劃，工工整整地書寫起來。
    這個時候，誰也不能打擾顏淨徵，就連枯榮也不行。
    騰出手來，枯榮按時去敲閬清的房門。可沒走到門口，肩膀就被商幾扣住了：“噓——聽我說。”商幾神神秘秘地把枯榮拉到一側，“枯榮，知道今早我看到什麼了麼。”
    “什麼？”枯榮並不十分感興趣，在解雨閣除了她不得不服侍的顏淨徵、需要借助的閬清、十分親切的染塵、已經故去的宮蕾，她並不主動跟任何人溝通。
    “我看到那天找你麻煩的姓吳的。”商幾顯然沒有發覺她的冷淡，或者說，並不在意她的冷淡。
    “哦，很稀罕麼？”枯榮更不感興趣，想趕緊找個借口打發了她。
    “別走啊，我見到他殺人了！”商幾聲音提高了幾個八度，顯得十分焦躁，也是，她見慣了風月場上，卻從未見過這真刀真槍的廝殺，她大白天的，竟然失眠了，就是親眼見到宮蕾自殺，她也不曾這般恐懼過。
    “什麼！殺人！”這倒遠出乎枯榮的意料，她是知道五音妖童的。這家夥自小囂張跋扈，不將任何人擺在眼中，還曾單槍匹馬找過藏琴老人挑戰，隻是被擊退，怕這也是他唯一一次敗績了吧。加上他口氣大，言辭寡恩，生得妖嬈奪目，活像是山間的妖物，故而得了個“妖童”的綽號。但，他是不會自己動手殺人的。他總是在擊敗敵人之後，將敵人的武功廢去，美其名曰，留之無用，幫別人取了雞肋。對於習武之人，這無異乎殺妻奪子之恨，比起殺了他們還讓他們難過。所以，中原江湖大半數人物想要手刃這個妖物。為什麼殺人呢？難道幾年隱居，重新出世之後就改了秉性？或者，他本來就有傷或有事在身，不能纏鬥？
    “噓噓噓——我是怕你以後再隨便惹怒客人，才告訴你的。這些武林中人，我們惹不起，還躲不起麼？你以後還是收斂一下的好。再說了，現在解雨閣四麵楚歌，我們不能再自亂陣腳了。”商幾小心翼翼地囑咐道。
    枯榮笑得漫無目的：“我不會了，姑娘放心。清娘還在找我，不能讓她久等了。”
    “好吧，你去吧，我得讓人準備柚子葉，一會兒你也來掃掃晦氣。”
    “恩，好。”枯榮想笑沒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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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房間裏的閬清和曹醇亦分別點了個頭示意，枯榮從容地坐下，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清娘，曹大夫應該已經給你說了我的來意了。”
    閬清沒有開口，隻是稍微頷首。
    枯榮垂下眸，申請恭謹道：“不知道你的意思？”
    “沒想到，你竟然找到我這兒，還騙了我這麼多年。你說，我還可以說不麼？”閬清眯著眼看向枯榮，言辭間給人以天然的壓迫感。
    “清娘，別這麼咄咄逼人。”枯榮神色自若，麵容沉靜道，“我不是要挾與你，隻是各取所需。”
    “九難古箏惹來的風波，還真是幾十年如一日啊。葉枯榮，你果真願意賠上一輩子的幸福，隻為了那把所謂能稱霸天下的死物？”閬清說話時雖未流淚，但字字透出哀傷。
    “稱霸天下逐鹿武林對我而言不過是浮雲般的事情，根本不足為求。我所想要的，不過是活著，好好活著。”枯榮真摯道，“隻是這麼小小的一個願望，對我而言，卻似乎總是很難達到。我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村莊，爹娘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采茶人。我兩歲那年，村子裏鬧瘟疫，全村的人，十有九亡，而我成了最小的幸存者。藏琴山莊的人把我帶回山莊撫養，因緣際會成了藏琴老人唯一的近婢。他性格古怪，捉摸不定，但我卻能將他伺候得服服帖帖，甚至於從不收徒的他，竟然破格願意教我修習琴藝，研習樂器。”她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思緒飄向多年前的在藏琴山莊那方淨土的生活，“藏琴老人一生酷愛撫琴，曲藝高超，高山仰止，超凡脫俗，可謂一等一的妙人。他同時也會收集各色琴器，將其收藏於山莊中的攬珍閣內，其中，便包括我們剛剛談到的九難古箏。但是誰也沒料到，這把琴成了他的魂之所歸，也成了藏琴山莊的災難之源。我是唯一一個親眼見證山莊滅門卻依舊苟活於世的人。到如今，我猶記得那青山遺屍綠水染紅的慘狀，真是不堪回首啊。”
    “原來，你就是那個帶著藏琴老人的《琴心》隱沒於江湖的百裏沉琴，怪不得他們找不到你，誰能想到堂堂藏琴老人的唯一傳人，竟然心甘情願當上了我解雨閣的一名小廝。”因為心情激動，語速加快，閬清忍不住地咳嗽起來。
    等她平複下來，枯榮繼續道：“是，自我追隨藏琴老人，便用了藏琴山莊的姓氏，改名為百裏沉琴。江湖傳聞，《琴心》是藏琴老人傾畢生之學所著，但從未示人，被我私藏。其實，世上本無《琴心》一書，隻有《琴心》一章，短短數十句，不過是籠統大意而已。真正值得眾人爭奪的，是我身賦的琴藝和藏琴老人操持一眾古琴所揣摩出的心法。”
    “看來世人總容易被表象所迷惑。”閬清泠然笑道。
    “難得清娘信我，這理對別人去說，卻是再不會有人相信了。”枯榮無奈一笑。
    “既然藏琴老人那麼信任你，你的琴藝一定很高超了？”曹醇亦眉梢一挑，開口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