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請那個棺材臉？”焦絳紅心直口快。
    “還說這些個凶詞！”虞吹月作勢要打她。
    “一來，顏姑娘雖然性格清冷，但做事妥當，我放心。且她拉的下臉皮，吹月臉皮太薄，做不來。二來，蕾蕾的終身大事，要找個年紀大些的人處理才合適，絳紅太小，商幾與蕾蕾同齡，隻有顏姑娘大半歲。”閬清說得極慢，但字字清晰。
    “哦。”焦絳紅點了點頭，心服口服。閬清不過比大家大了六七歲，現在也不過是二十五芳華，但為人處世周到全麵，成熟穩重得仿佛年逾花甲。
    “商幾呢？”吃了塊商幾的拿手好戲甜馥糕，閬清問道。
    “商姐姐去挑布料了，昨兒個穀梁將軍府送帖子來，請她三天後去表演一曲。”焦絳紅搶著回應。
    “哦。就是那個穀梁夷？”停了咀嚼，閬清若有所思地問。
    “是啊，都八十多歲了，半個身子都進棺材了，還對商姐姐有所覬覦。”焦絳紅又道。
    “讓她小心點——”想想不妥，閬清又囑咐待她回來就叫來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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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封府最繁華的商業街道，小店鋪鱗次櫛比，十分繁華熱鬧。
    淡藍色錦繡襦裙半臂穿著的商幾微微撩起裙擺，走進一家恢弘大氣卻不失素雅別致的店鋪，正是聞名於外的“東眉坊”。
    早有店鋪夥計迎了上來：“商姑娘，裏間請，上好的謐靄茶伺候。”
    “有勞。”商幾說著點了點頭，又將頭上的麵紗除去交給身後伺候著的惑心。惑心手上早就是大包小包了，從綾羅綢緞到燈燭煙火無一不有。跟著夥計進入一間別致的香屋，匾上寫著“散風廳”三個清雅有勁、剛柔並濟的大字：“是顏淨徵的手筆吧。”
    “是啊，姑娘眼光真好。”夥計阿三一邊為她沏茶，一邊奉承道。
    商幾心中冷笑一聲，嘴上卻和悅道：“這次要些脆聲的絹扇，鵝黃色的最好，要二十八把。”
    不多時——
    “這幾把是最新款的貨色，看看可合心意。”一排十六個少女並排站立，嘩地一聲將手中的折扇展開，一個容貌端正的中年男子款款介紹道。
    “何掌櫃，最近的貨很不錯啊。”商幾一個個仔細查看把玩著。
    何掌櫃笑靨盈人：“您手上這一把是唐城的絹扇，質地輕盈，最適合起舞弄清影。”
    “嗬嗬，你真會說話。”商幾淺笑，挑挑揀揀，最終選定了這把扇子，“二十八把中的二十四把就這樣了，另外四把上頭繪上雪梅圖。”
    “好嘞。”
    “另外，之前訂的墨扇可曾好了？”商幾追問。
    何掌櫃說得有理有據：“還需些時日，這墨扇是所有扇子中工序最為繁複的，加之您是要送給堂堂鬱大少，我們怎敢偷工減料。”
    “那好，有勞費心了。走吧，惑心。”
    “是，姑娘。”惑心付了銀兩，身上的包袱又重了一層。
    尚未出得東眉坊，迎麵走來一橙衣少女，眉目清秀，妖嬈耀眼，倒也氣度非凡：“喲，難得呀，煙花柳巷的姑娘竟然也懂得扇麵。看來，東眉坊愈發沒有品味了。”
    “容三小姐，您裏邊請，您訂購的融陽綢扇已經製作完畢，您先試試吧。”何掌櫃想要息事寧人，他曉得，這容三小姐容情是兵部侍郎榮歡之女，驕橫跋扈。而商幾雖然身在紅塵之中，卻性格與其舞姿一樣，極為剛烈火爆。容情的大表哥連誌煥是商幾的入幕之賓，容情與連誌煥又有指腹婚約，故而二人不見麵則已，一見麵必定攪得整條街雞犬不寧。
    “容小姐說話尖酸刻薄，毫無大家閨秀書香門第之風，難怪連先生要敬而遠之，遠而畏之。”商幾笑得一臉燦爛。
    “你說什麼——”容情何曾受過此等侮辱，一根纖蔥指指向商幾。
    “容三小姐，我們東眉坊打開門做生意，客戶不分貧富貴賤。”東眉坊少主人竇非朝容情行了行禮，一臉謙卑之色，讓容情無處發作，“天色也不早了，不如隨掌櫃的進屋看貨，省得給周遭四鄰看免費的笑話。我聽聞容三小姐學貫古今，學生此處有一扇麵，隻有上半闕，還請賜教。”
    容情忍了怒氣，抬步入屋去了。
    商幾了然地笑了，她轉身朝竇非感激地淺淺一禮：“今日先生替我解圍，他日我必雙倍還情。”
    “姑娘客氣了。告辭。”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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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意思是讓我代為家長職責。”
    “跟聰明人聊天，就是這點好。”閬清笑笑，顯得有些生疏，“顏姑娘，我就把蕾蕾當做我的妹妹，但我現在身體【】。”
    顏淨徵清冷地微微一笑：“這不是什麼大事，你吩咐一聲便是了。”
    閬清也微微一笑，道了謝，隻是不知如何接下句。
    顏淨徵也冷在那兒，雙眸低垂，不再言語。
    終於還是閬清先開了口：“顏姑娘墨寶獨樹一幟，開風氣之先，不知師承何處？”顏淨徵與解雨閣的其他姑娘不同，是後來搭夥，而非解雨閣自小培養的。對於她的北京身世，閬清一無所知。
    “我。”顏淨徵語速極慢，略一掙紮才道，“家師之名，我已沒臉提及了。”淺歎口氣，“我之所以另辟蹊徑，作淨體，就是不願蝕了家師美名。”
    閬清心中一柔：“顏姑娘，你還是太輕看了自己。人先自侮而她人侮之。我們以藝謀生，不比誰更輕賤，比那些個依附家世混吃混喝，聊此一生的女人，我們更值得被尊敬。”
    顏淨徵有些意外地凝目望向這個麵無血色，氣息短促，隻著淺墨靛青中衣的漂亮女子。她已經二十四歲了，在這個時代，早過了適婚年紀。但她似乎並沒有被歲月崔老，而是一日日逐漸蛻變，眼見著即將破繭成蝶，走進她最美好的時刻。她的睿智她的傲氣，似乎在這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身中即將噴薄而出。顏淨徵抬眉，淺淺一笑，傾國傾城，仿若滿室蝴蝶翩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