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因為退兵二十裏之故，連日來雪峰關難得平靜。月王越君忙於調查之前被策反軍士，留在軍營；薛依虹則因外出太久，不得不回鳳欒一次，鳯十三、禦宇隨行。一下子，帥府裏就隻剩下翠蜉蝣與重昀。
    由於每日準時準點的悉心照料，重昀也開始對這個“重滄羽”放鬆警惕。
    “重昀？”酉時，上藥兼吃飯時間。翠蜉蝣提著食盒進來，卻聽見有人在屏風後走動，他匆匆過去，卻正好撞在重昀懷裏。
    “嘶……你幹嘛起來？”他一麵揉額頭，一麵把重昀推到床邊坐下。
    “吾不想躺著。”重昀老實回答。
    翠蜉蝣彎著眼睛，返身把食盒提進來。“今天隻是換藥。你把衣服脫了，背對我坐下。”
    重昀點頭，而後拉過翠蜉蝣，把他按在床上，自己在床邊盤腿坐下，順手拿過食盒，自顧自打開，拿出飯菜吃起來。
    翠蜉蝣輕笑。
    重昀此次內傷外傷皆有。內傷在日前翠蜉蝣的調理下，已漸漸好轉；外傷在肩上和後背，光靠自己是沒法上藥的。
    待人解下衣服做好，翠蜉蝣掏出藥膏。“忍著，會很疼。”他笑著說。事實上，前幾日每次上藥，他都會這麼說。
    之前每次，重昀都是悶不吭聲。翠蜉蝣以為，今天他也不會出聲。
    “為何？”
    結果這次，重昀卻發問了。
    翠蜉蝣手下一頓，笑道：“什麼為何？”
    重昀放下碗筷，道：“你為何接近吾？”
    翠蜉蝣隻覺心口刺痛，臉上笑容不減：“什麼叫接近，說得真難聽。”
    “……你為何要來照顧吾。”重昀思索一下，然後換了個問法。
    翠蜉蝣隻是笑，並未說話。
    待到藥上好，為人纏上繃帶，他收好食盒準備離開。重昀眼明手快，拉住他的手。
    “你尚未回答吾。”
    “你真固執。”翠蜉蝣笑道，他握緊重昀的手，隻是一瞬，很快他把手鬆開。
    重昀不依不饒拉他袖子。翠蜉蝣好笑地把袖子抽出來，他走到門邊，低頭輕笑：“自然是喜歡你。”
    語落，人已離開。
    重昀愣愣看著關上的門，突覺心口一陣緊縮。
    彼時，翠蜉蝣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臉上笑意已經斂去，他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揪緊衣衫前襟。
    簡直是丟盔棄甲狼狽而逃了。
    從未想到有一天他也會如此丟臉，更加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還有機會重溫一把心痛的感覺。
    “重來一遍，感覺不好受吧。”才進房，便聽有人笑問。
    翠蜉蝣微愣，隨即無奈搖頭，拉開凳子頹然坐下。“是不太好受。作為過來人，二師兄可有何好提議？”
    “我可不是過來人。”薛依虹撇撇嘴，也拉開凳子坐下。他到出兩杯茶。
    翠蜉蝣接過茶杯卻不喝，隻是對薛依虹笑：“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問你為什麼的時候。”薛依虹轉動手裏的茶杯，仿佛裏麵是酒不是茶。
    翠蜉蝣無奈：“聽牆根不是好習慣。”
    薛依虹放下茶杯，半晌，他低下頭：“抱歉，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二師兄……”
    “我努力了，但是這一劫我真的沒法代你們過。”薛依虹揪緊衣服，定定看著地板。
    翠蜉蝣拍拍他的手：“生死有命，我活下來了，他也活下來了，這樣便已足夠。其他的，大可以重新來過。”
    “對不住……”薛依虹閉上眼。
    翠蜉蝣歎氣，“行了，別怨。真的煩的話，你不如想法讓他記起我。好吧，我開玩笑的。”
    薛依虹定定看他。
    翠蜉蝣起身，衝他笑道：“薛依虹從不會垂頭喪氣。真想補過，你就把影門門主的人頭帶回來，這樣什麼劫都沒了，大家皆大歡喜。”
    說罷，他提著食盒離開。薛依虹坐在房中，長長地歎息。
    入夜，重昀正坐在床頭發呆，忽然房門打開，翠蜉蝣抱著被褥進來。
    重昀高高挑起眉梢。
    未等他發問，翠蜉蝣已經開始解釋：“這兩天府中多人，我的房間被劃出去了，讓我和你擠一起，也方便照顧你。”
    “哦。”重昀並無異議，默然靠回去。
    翠蜉蝣心中酸楚，臉上笑容更甚。他把被褥鋪在床邊地上，背對著床，和衣躺下。
    靜靜看著人的後背，重昀調整一下枕頭，麵朝外側躺著。正好看見翠蜉蝣的肩膀，與露在外麵的一截後頸。
    重昀彈指熄滅燭火。
    “重滄羽，”他突然開口，“你為什麼叫重滄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