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蜉蝣不眠不休，一路奔往東北。
    嗅覺和聽覺在此時幾乎是做到了超常發揮。他能聽見東北方向傳來的殺伐之聲，能聞到東北方向飄來的硝煙味道。一切不可能在此時變為可能，為了那個心心念念的，最重要的人。
    快馬疾馳，星夜兼程。兩天一夜之後，日鋪之時，翠蜉蝣抵達雪峰關。
    城樓下，他直接報出親王名號，樓上守城兵士不敢怠慢，直接把人引入帥府。
    才入府，翠蜉蝣便迎麵撞上一人。隨即手腕被人抓住。
    “四師弟！”薛依虹拽著翠蜉蝣，滿麵驚喜。
    翠蜉蝣反抓住他的胳膊：“重昀在哪？他怎樣？是誰傷的他？”
    “呃……”薛依虹微愣，隨即幹笑著，拉著翠蜉蝣往裏走，“他還好，隻是……哎，一時半會難以說明。你先去見他，其他的我待會告訴你。”說罷，將人推入一個房間。
    滿屋子中藥味。翠蜉蝣突然回想起幾個月前蟲穀的夏天。
    他摸索著往前走，卻不小心撞到了凳子。
    “誰？！”
    左側傳來一人低聲呼喝。翠蜉蝣微愣，隨即臉上有了笑意。也不管撞著什麼東西，他跌跌撞撞往發聲處衝去。繞過石頭屏風，他聽見前方熟悉的呼吸聲，聞到熟悉的味道。隻是，這聲音有些陌生的警惕。
    “你是誰？”麵前之人突然發問，聲音語調再熟悉不過。
    翠蜉蝣的笑容僵在臉上。
    “我……我，”他慢慢後退，摸索著，站到屏風後頭，“我叫重滄羽。”他努力讓自己笑出來，努力讓自己聲音不顫抖，努力讓眼淚不要掉下來。
    …………
    翠蜉蝣枯坐在椅子上。
    薛依虹守在一旁，擔心地看他。
    從重昀的房間出來後，他徑自來到薛依虹的房間，睜著眼睛一坐就是一夜，直至二日，動作也未曾變過。
    鳯十三從門外撞進來。
    他張著嘴剛想說話，餘光看見翠蜉蝣，所有聲音一下子卡在嗓子裏，發出“嘎”的怪聲。
    鳯十三咽口唾沫，拽拽薛依虹的袖子示意出去說。
    “三師兄。”不料翠蜉蝣突然抬頭。鳯十三立即站好，“師兄在呢。”
    翠蜉蝣點點頭，又麵向薛依虹，“你們誰能解釋一下，重昀為何會不記得我。”
    鳯十三啞然，隨後惡狠狠剜了薛依虹一眼。後者聳肩表示無奈，“他受他師父三掌斷絕恩義，之後又苦戰許久，重傷昏迷。而待他醒來，就……他似乎隻記得進蟲穀之前的事。”
    “所以他忘了我。”翠蜉蝣平靜道。
    薛依虹越發擔心起來，“這應該隻是暫時的，過幾天便會……”
    “這幾天誰照顧他？換我來吧。”翠蜉蝣打斷他。
    薛依虹閉上嘴，還是有些擔心。鳯十三心痛道：“你才從月笙過來，還是……”
    “三師兄，”翠蜉蝣轉頭對他笑，“我從月笙過來，就是為了和他在一起。”
    鳯十三亦閉嘴。
    薛依虹左右看看，歎息：“他昨日才醒來，是甲一在照顧他，既然你來了，那便辛苦你了。”
    “多謝師兄。”翠蜉蝣彎著眼睛笑。
    …………
    快到巳時，重昀渾渾噩噩醒來，趴在床上發呆。
    此時房門被人推開，他警惕望去，就見昨天下午衝進來，說了名字就離開年輕人進屋，手裏拎著一隻食盒。
    重昀努力思索一下，然後念出昨日聽到的名字：“重滄羽。”
    年輕人愣了愣，隨即揚臉露出個笑，摸索著走向床邊。
    重昀這才發現，原來他看不見。
    翠蜉蝣一路摸索著走到床邊，期間撞了不少家具。記住那些家具位置之後他又折返，拎起食盒再過來，這次一路順暢，什麼都沒撞到。
    “今天起由我照顧你，現在，來喝藥。”翠蜉蝣坐在床沿，一手打開食盒端出一碗藥，一手摸到重昀肩膀，將之抽扶起來。
    重昀借力坐起，接過翠蜉蝣手裏的藥碗，二話沒說一口幹掉，後又把空碗遞回去。
    翠蜉蝣收起空碗，又從盒中取出一碗粥。“聽說你昨日才醒，傷還沒好，將就點吃些清淡的。”
    重昀乖乖接過粥碗，努力咽下半碗，把剩下半碗放入食盒。
    翠蜉蝣將食盒收好放在腳邊，給重昀診了下脈，確認對方暫時沒大礙，這才離開。
    重昀默不作聲看著他的背影，待人將門關上，他又摸摸之前被人診脈觸到的地方，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