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昀別過商羽，帶著兩小回穀。
    一路上影蟲都在嘰嘰喳喳，說宮姐姐，也就是那坐輪椅的女子，如何如何有趣，見識如何如何廣博。當小兒說到宮姑娘還會推八卦測陰陽時，重昀不由腹誹，不愧是神棍的妹子，也是個神棍。
    不過，越近蟲穀，重昀也越發不安起來。
    似乎有什麼事發生，但他理不出頭緒。
    清蟲亦是有所感應。事實上，小孩的感覺比重昀更強烈。一路上他一言未發，被重昀握在掌心的小手也不斷冒冷汗。
    最後兩人不約而同把這異常定義為，翠蜉蝣出事了。
    當下由不得他慢慢走。重昀一把撈起兩小，一邊咯吱窩下麵夾一個，足不點地飛身往穀中去。
    原本半個時辰的腳程，重昀硬是趕在兩柱香內進入山莊。
    放下兩小，重昀二話不說直奔翠蜉蝣寢房。
    房中無人，翠玉麵具隨意甩在床上，衣櫃半開，裏頭的衣服被翻亂了。
    莫名恐懼一下盈滿重昀全身，他跌跌撞撞衝出房門，轉而奔往藥爐。
    老遠，重昀看見藥爐上方有淡色煙霧飄出，大喜之下他速度加快。一腳踹開院門，重昀也不管院中蛇蟲鼠蟻，直衝衝便往屋裏衝。然而，屋中沒人，隻是爐火生著，加在火上的瓶瓶罐罐正在咕嚕咕嚕冒熱氣。旁邊的盤子裏擺著幾隻蠍子蜈蚣，還有些不知死沒死的蛇。
    重昀感覺他快要心梗。
    驚惶失措間，他想起山莊後的暗窟。
    具體怎麼過去的重昀已經記不清，總之當他被一陣冷風吹得回神，他已經站在暗窟前。衣服被掛了幾個口，臉上手上有傷痕，發髻還亂了，很是狼狽。
    隨意抹去臉頰上的血痕，重昀走進暗窟。
    因著之前他也陸陸續續來過幾次，履行諾言幫翠蜉蝣給這些毒蟲喂飼料，現下他走在洞裏也算輕車熟路。
    養蜘蛛和貂的地方沒人，養鳥的地方也沒有，養蛇的洞外有一人足跡。驚喜之下重昀不敢異動，沿著足跡一路追尋，終在那個有水蛭、食肉魚和四腳蛇的洞窟裏發現要找之人。
    遠遠望見那抹墨綠色，重昀忽覺沒來由的心情激動渾身發熱。可走到近前一看，仿若一盆冰水兜頭下來，心都凍傷一大截。
    他看見翠蜉蝣跪在水潭邊，右手撈著左手的袖子，白璧無瑕的整條左臂浸在黑乎乎的水裏。
    身形閃動，轉眼間，重昀已經抱著翠蜉蝣往外走。
    “重……”
    “閉嘴！”
    這算是第一次衝翠蜉蝣惡言惡語。不過重昀沒有愧疚之心，事實上，看見翠蜉蝣手浸在那潭水裏時，他的心都快死了。
    眼下翠蜉蝣手上皮肉還在，隻是大大小小爬滿水蛭。心疼之餘，重昀亦放下心。
    另一邊，翠蜉蝣還真就依言閉嘴。
    洞內光線昏暗，翠蜉蝣臉又往他懷裏縮，重昀看不清他什麼表情，隻能抱得更緊，腳步加快往外走。
    出洞見到陽光，重昀第一件事就是把翠蜉蝣手上的水蛭扯下來。
    鮮血從傷口溢出，白皙手臂裹滿豔紅。雖然知道那些不過是小傷，重昀還是免不了心驚膽戰。
    如果當時他去晚點，吸飽了血的水蛭從他手臂上脫落，血散到水裏，估計翠蜉蝣這隻手就……
    “你為何總幹蠢事！”重昀一麵給翠蜉蝣擦血一麵吼道，“要引這些蟲子何必用你自己！籠中那些飼料全是白養的？！”
    “我這不是沒事嗎……”翠蜉蝣縮縮肩膀，扯出個笑。
    隨後他聽見麵前的人呼吸一窒，跟著他感覺被人拉入懷中緊緊抱著，唇上突然傳來溫熱觸感，後腦勺被按住，動彈不得。
    事實上，翠蜉蝣隻是一時驚住，即使反應過來發生何事，他也沒掙紮。
    半晌，貼著他嘴唇的唇瓣才鬆開。
    “你讓吾如何放心留你一人……”重昀低聲道，他狠狠把翠蜉蝣按在懷裏。
    翠蜉蝣睜著眼睛，眼前一如既往一片黑暗。他卻感覺什麼地方好像有了一點光亮。
    “既然擔心，為何要走？”他慢慢扣住重昀的背。
    重昀沒回話。
    翠蜉蝣歎息。
    他慢慢從重昀懷裏掙出來，沒帶血的手撫過重昀臉龐。
    “你不帶我離開，我便在此等你。”他邊說邊笑，“你不在，我一樣能照顧自己。”
    “可、吾、一、點、都、不、放、心！”重昀咬牙切齒。
    翠蜉蝣搖頭輕笑，“放不下心，那便快點回來。”頓頓，他又低聲道，“如果你還願意回來。”
    重昀低頭看他，半晌，側過頭再次吻過去。
    霸道改為輕柔，也帶了些試探。
    其實不過是唇瓣貼著唇瓣，算不上一個“吻”的親吻。
    重昀貼著翠蜉蝣的唇瓣，惡狠狠道：“不準以身試藥，不準以身試毒，不準用自己引蟲子，不準獨自應敵！……等吾回來。”
    “要求真多。”翠蜉蝣彎彎眼睛。
    重昀瞪他。
    翠蜉蝣額頭抵在他肩上，“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