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好之後，翠蜉蝣對藥爐的嫌棄與日俱增。
    煉藥的事情耽擱下來，重昀和清蟲則是樂見其成。
    重昀不想他總是和一些蛇蟲鼠蟻為伍，清蟲則不希望他總去碰那些不知哪哪哪就有毒的東西。最後索性連房門都不讓他出，整天按在床上睡覺。
    沒了種花養草喂毒蟲的樂趣，不到兩天翠蜉蝣便覺閑得發慌，整天抓著兩隻小黑貂和重昀的雪鴞練手。
    午後日頭正大。
    重昀跑去井邊衝涼，回來就發現翠蜉蝣蹲在院裏，周圍都是坑，他正往坑裏撒種子。
    “花種？”重昀湊過去問，卻發現種子非常細，比芝麻還小。
    “麗春花，最近天熱，適合種這個。”翠蜉蝣一麵應，一麵摸索著摸到小坑邊緣，將種子灑在坑邊的小緩坡上，坑中心卻空著。
    重昀轉頭看看，發現翠蜉蝣腳邊還有一些球莖，應該是才從哪挖出來，上頭還帶著土，很新鮮。
    “這是什麼？”他蹲下來戳戳那些球莖。
    翠蜉蝣頭也不回道：“龍爪花，好看也能用藥。”
    “你見過？”
    “很小的時候。”翠蜉蝣漫不經心。
    重昀瞪大眼睛轉頭看他。
    翠蜉蝣撒好種子，又把球莖埋好，準備站起來，袖子卻被重昀拉住。他隻能慢慢蹲下。
    “怎麼？”
    “你不是……”重昀現在十分懷疑翠蜉蝣到底是不是天生目盲。
    翠蜉蝣歪著腦袋麵對他，半晌突然哦了一聲，然後笑出來。
    “一次誤打誤撞而已。”
    “……”
    重昀死死盯著他。
    翠蜉蝣無奈，幹脆席地而坐，仰著臉，任由陽光鋪到臉上。
    “也就是七歲的時候，其實也不算很小了，我聽說二師兄四歲就開始摸卦簽來著。”他聳聳肩，笑得輕鬆，也很懷念，“那時我常被山下頑童欺負，三師兄知道後便氣呼呼說要教我點穴之法，學成之後點那些小破孩的穴道。因為看不見，認穴道很困難，必須一點一點摸索著來。當時好像大師兄和五師弟都被迫獻身。最開始幾天很煎熬，後來慢慢輕鬆下來。但之後點穴又出現麻煩，我力道拿捏不好，不是毫無作用，就是直接讓人僵著三柱香。二師兄說要讓我親身感知到如何發力，便隨手點了我肩上一處，之後他又敲我頭問我記住沒。”
    “然後你就能看見了？”重昀不禁覺得此事頗神奇。
    翠蜉蝣感歎一聲，慢慢轉臉麵對重昀：“那時正好是夏天，我們在山後的溫泉習武，綠洲裏開滿麗春花和龍爪花。其實我能看見也隻是一瞬，連幾個師兄的臉都沒看清，卻偏偏清楚記得他們身後的豔麗花朵是何模樣。”
    “你師父沒想藉此醫好你的眼睛？”
    “他試過，但怎樣都找不到法門，最終隻得放棄。”翠蜉蝣聳聳肩，說的一派輕鬆。
    重昀拍拍他的肩膀，翠蜉蝣搖頭表示自己無事。
    “其實也不壞，”他有些感傷，“至少那一眼，我知道原來顏色是這麼美好的東西。”
    重昀握著他的手。
    半晌，翠蜉蝣長舒一口氣，“喪氣話說得人心裏難受。”他站起來，順帶也拽起重昀。
    “走吧，回房，這兒怪熱的。”
    “你不是怕冷？”重昀有心揶揄他。
    “怕冷和怕熱不衝突。”翠蜉蝣笑笑，推門進屋。
    …………
    薛依虹覺得他快被凍死了才是真的。
    他站在月王書房門口，頭頂懸著大大的太陽，可他依舊冷得不行。
    少頃，房門打開，陰著臉的年輕男人從房裏出來。
    “越君。”薛依虹衝人呲牙一笑。越君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薛依虹連忙進去。
    月笙地處北方，建築大多是兩層石牆，屋裏屋外，溫度差異明顯。
    進得書房，薛依虹先長舒一口氣，之後才衝書桌後的男人行禮。
    “月王。”他露出個假笑。
    月王揮揮手，指著旁邊一把太師椅，“夜霖先生坐吧。”
    薛依虹從善如流坐下。
    月王轉眼看他，眼中滿是希冀：“不知先生事情辦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