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蜉蝣悠悠轉醒，房中卻隻有他和小黑貂的氣息，以及一股若有似無的焦臭味，那是紙張燃燒的氣味。
    翠蜉蝣歎了口氣。他摸索著，摸到床尾盤著的黑貂，他把小家夥抱到懷裏，一下有一下撫著黑貂後背的皮毛。
    “小東西，你說，他們怎麼就那麼喜歡瞞著我呢。”似是抱怨，又似感慨，翠蜉蝣歎了一聲，把小貂抱起來，輕輕蹭蹭小家夥毛乎乎的臉頰。
    “喲，誰敢瞞我家小蟲子？”忽地，房門外傳來一人含笑聲音，“快告訴三師兄，師兄替你揍人。”
    “西風師兄。”翠蜉蝣麵向門口，笑眯眯喚道。
    腳步輕響，片刻，翠蜉蝣連人帶貂被人攬到懷裏，臉頰貼著那人的綢製衣衫，頭發還被人套亂。
    “多日不見甚是想念，小蟲子想你家西風師兄沒？師兄很想你啊！”鳯十三毫無形象揩他師弟的油，半晌又鬆開手，捧著翠蜉蝣的臉左右看，“我看看，好像瘦了呐……是不是熬夜照顧那死相弄的？就說不該把他引過來，我來去趕他走。”說著，鳯十三作勢要離開。
    翠蜉蝣忙拉著他：“師兄別鬧了，日前我傷寒，病的。”
    “呀呀？又病了？”鳯十三極其自然轉回床邊坐下，給翠蜉蝣把脈。
    後者隻能無奈笑著，任他折騰。
    “身體不好就不要總是操勞，你那兩個小跟班還有新來那個死相是幹什麼吃的？”鳯十三一邊診脈一邊叨叨，對於師弟再度患病表示頗為不滿。
    翠蜉蝣搖搖頭，笑得苦哈哈的：“總有些事要親力親為。話說回來，師兄來此作甚。”
    “來看你呀！”鳯十三眨眼睛。
    翠蜉蝣一個栗子敲過去：“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老實招吧，你有何企圖。”
    “你真傷我心。”鳯十三故作傷心狀抹淚，不過鑒於翠蜉蝣看不到，他假哭的行徑持續不到小半刻就斂去了，“師兄我就看看你，這也有罪？”
    “有罪，淩遲大罪。”翠蜉蝣板著臉認真道。不過下一刻他就繃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倒在床。
    鳯十三看他似乎什麼都不知道，還是一副逍遙自在的模樣，心裏也慢慢踏實下來。
    “小翠，”他靠過去，手掌壓著翠蜉蝣的手，“不管怎樣，師兄始終是你師兄。天山是你長大的地方，千蟲山莊、棲鳳樓、天鑒司、翊侯府，還有那什麼作死的養雞殿，都是你的家。你愛去哪裏去哪裏，我們沒權管你，你已經長大了，師兄們會看著你飛，不會礙著你。你記住，天塌下來師兄頂，頂不住了第一個也是砸死敖千機那蠢蛋，想做什麼就放手做，別婆婆媽媽的。”
    “……嗯。”翠蜉蝣彎著嘴角，額頭抵在鳯十三肩上。
    一室無言。屋裏屋外，聽見的隻有風聲。
    半晌，翠蜉蝣低聲道：“師兄，我有感覺，這次我跑不掉。”
    鳯十三僵直身子。
    翠蜉蝣慢慢睜開眼睛，“你們護了我這麼多年，我都知道。這次我無論如何都是跑不掉的，不然你也不會來和我說這些，薛依虹更不會來找我。”
    “……那，畢竟是你的親哥哥。他找你是顧念血親情誼，你是他唯一的兄弟。”鳯十三艱澀道。
    “哈，兄弟。”翠蜉蝣冷笑，“我的兄弟不在中原就在南國，什麼時候跑到北邊去了？”
    鳯十三無聲長歎，轉眼看見擺在桌上的翠玉麵具，心裏不禁發毛。
    他隻是隱約知道翠蜉蝣的身世，不是不堪，卻也是難以啟齒。那副麵具原先是翠玉原石，後來被翠蜉蝣打成麵具。師尊說，別看這孩子平日裏溫順得緊，他心底的怨氣比誰都大，而且藏得深。麵具左不過是遮著情緒的東西，戴久了怕是心上也會長出一個，屆時心空了，人就成了空殼。
    他們幾師兄弟奮鬥了十好幾年，總算沒讓翠蜉蝣心長空。可有些東西你能躲著他，卻備不住他要來找你。翠蜉蝣想要麵對，他們自不能攔，可看翠蜉蝣這架勢，麵對了也不會坦然到底。
    若是普通人家的家事，他們也就管不上了，可偏偏這又不止是普通人家，一方麵關乎兄弟死活，一方麵關乎兩國關係……
    鳯十三覺得他頭發都愁白一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