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鴞撲騰著飛出穀去。一夜之後，大鳥回返，腳上綁了一隻竹筒。
    重昀看完傳信內容，便將竹筒捏碎，信紙燒掉。
    轉頭看向窗外，太陽初升，東方無霞。又是一個好天氣。
    他打了個哈欠，回頭看看床上睡得正香的翠蜉蝣，不禁有些恍惚。
    轉眼入穀已有半月，和這個人在一起也有十多天，結果轉頭說要走了，重昀竟有些惶然。
    現在離中秋還早，可他卻不由害怕起離開後的日子。
    沒有人再來鑽他的被子，沒有人再垂著眼睛與他說笑，沒有人再把熱茶遞到他手裏，沒有人再要他哼那些曲子……
    這可真是一種煎熬。
    重昀失笑。
    他從不是依賴別人的人，如今卻有了弱點。而那個弱點現在正躺在他的床上睡得四仰八叉。重昀有些憤憤，幹脆伸手去捏翠蜉蝣的鼻子。
    後者哼唧兩聲，抬手拍開重昀的手，翻個身夾著被子繼續睡。
    “睡豬。”重昀低聲笑道，卻聽有人敲他的窗子。
    莫名推開窗戶探頭看去，就見清蟲站在院裏，提著個小木桶，衝他招手。
    重昀回頭看看翠蜉蝣，見人睡得香甜，便放輕腳步，開門出去。
    “重大哥。”小孩眼裏有些笑意，“我要去采藥，你陪我去吧。”
    “怕蛇？”重昀眼中閃過一絲促狹。
    小孩搖搖頭，“我想和你說話而已。”
    倒是連個彎都沒拐。
    重昀失笑，抬手揉揉清蟲的腦袋。
    “走吧。”
    …………
    小孩這次沒出莊，他提著籃子，七拐八拐繞到東麵的院落。
    小院似乎專門用來弄藥材。屋裏堆疊著好些簸箕，裏頭大抵是些幹藥，屋外的空間要大得多，地皮分成小塊小塊的，每塊地種的東西都不一樣，地皮之間的空隙正好夠人落腳。重昀跟在清蟲身後，見小孩走走停停，沒一會，便摘了一籃子新鮮草藥。
    “這些都是何物？”重昀挺好奇地從籃子裏取出一小棵，“看上去與其他草無甚差別。”
    “這些都是藥草。”清蟲輕快道：“這是馬兜鈴，這是毒兒怪，這是蛇果，這是僻寒。”
    “都是治蛇毒的？”重昀看著手裏的蛇果，青青翠翠的，看起來和野草差別不大。
    清蟲踮腳把那棵藥取下來放回壇子裏，道：“是，不過多數還是給蛇吃的。”
    “給蛇吃草？”重昀訝異道。
    清蟲一愣，隨即揮手笑笑：“剁爛在餌料裏喂它們啦。莊裏的蛇都不喜歡這些草藥，吃了這些，他們要麼會產更多的毒，要麼毒會減少但是毒性更烈。”
    “有這麼回事？”重昀眨眨眼。
    “莊主是這麼說的。”
    重昀馬上不懷疑了。
    清蟲笑笑，轉頭往另外的院落去。
    莊裏種的樹木不少，許多樹上都棲著蟬。二人一路走來，蟬鳴不絕。
    重昀看著清早湛藍的天，不禁又開始恍惚。
    走在前頭的清蟲突然停下來，重昀馬上停步，以免撞著他。
    誰知小孩卻突然轉頭，仰臉看他，表情很是淡漠。
    “昨天我看到你的雪鴞飛出穀。”清蟲小聲道，“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給誰帶信。”
    重昀一驚，立刻警惕起來。
    清蟲慢慢回過身，又邁步往前。“不必提防我。你給帶信的人，我要叫他叔叔的。”
    “你是……！”重昀大驚。
    小孩點點頭。快到某個院落時他停下來，轉身看重昀：“別告訴莊主。原則上，我和叔叔都不希望他介入。”
    重昀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捏緊：“你和影蟲來到這裏，也全是計劃好的？”計劃好了，去算計那個待你們如親生子的人？！
    清蟲搖頭，“不，我們真的是逃來的。”
    “什麼？”重昀不禁有些困惑。
    清蟲仰臉看他，半晌，小孩歎了口氣：“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現在的關鍵是，叔叔讓我幫你，別把莊主牽扯進來。”
    “但願真能如此。”重昀苦笑。
    清蟲一下緊張起來：“你什麼意思？”
    重昀皺著眉頭，將那夜青衣女人來襲之事和盤托出，當然，隱去了暗窟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