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朝篇  第十四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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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天下人都知道四皇子扶蘇滿嘴跑舌頭,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隻當放個屁聽個響,過去了也就算了。可偏偏他雅風就是個死心眼,扶蘇說什麼都信以為真,次次被騙次次失望,到頭來還是不肯吸取教訓。
    也不知是從何時起,扶蘇開始漸漸疏遠雅風,反而跟洺啟越走越近。兩年之後,二人別說講話,就連見麵的次數都屈指可數。雅風尋他不得,倒是難得幾次遇見也是托洺啟的福。見了麵扶蘇也不說話,隻坐在那裏跟洺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偶爾眼神瞄到雅風身上,笑雖還笑著,但眸子裏冰涼一片,仿佛再不是原來那個機靈古怪的小男孩了。
    有次雅風實在按捺不住,便趁著早上扶蘇還沒起床時去門口等他,好容易等到扶蘇推門出來,才問了兩句扶蘇是不是在生大哥的氣,可是有什麼心事煩擾,就看見扶蘇稚氣的臉龐仰起來,忽然笑了:“是,我是有心事,可是為什麼要告訴大哥?”
    雅風愣愣道:“大哥可以幫你……”
    “幫我?大哥如何幫我?”扶蘇淡淡道,“都說長兄如父,我從小爹娘寵的厲害,什麼東西都得要最好的,大哥一沒錢二沒權,在朝堂上連自保都是問題,如何幫我?”
    雅風張張嘴,卻發覺自己竟無力辯駁。
    扶蘇打個哈欠,慢悠悠道:“還不明白?我是說,誰能養我,誰便是我衣食父母,還長兄如父……嗬,還請大哥顧好自己,咱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我沒什麼心思也沒什麼必要老替大哥討公道。”
    雅風連忙一把扯住扶蘇袖口:“扶蘇,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環雅風,你做你的外姓皇長子,我當我的扶蘇,我不為難你,你也別總來煩我,好不好?”扶蘇不耐煩地轉過身來,忽然憤憤一砸欄杆,“人人都是我老子,可你不是!娘的,世上需要我討好的人那麼多,我扶蘇早已沒臉沒皮了,但求你行行好,放我一馬!”
    直至扶蘇走出去一刻,雅風才回過神來,呆呆看著自己的手。
    全天下人都知道四皇子扶蘇沒心沒肺,恃寵而驕,流裏流氣。
    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偏偏他雅風不信。
    所以兩年後扶蘇破天荒派小強子過來傳話,說請自己一聚時,他仍歡喜不已,毫不遲疑地出來等他。
    “王爺?王爺?”
    “扶蘇不是這樣的人。”
    貴生連忙湊過去:“王爺,您真的醉了,您在說什麼?小的聽不清。”
    雅風晃晃悠悠從懷裏摸出那隻草雞,擺在眼前觀賞,好似看什麼稀世珍寶。
    半晌,忽然嗬嗬笑了:“扶蘇,不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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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朝,雅風遲到了。
    老遠便看見朝堂上滿是臣子,他整了整官帽正要溜進去,就聽見大殿高處傳來一聲冷笑。
    “聽說昨兒個你在外頭獨自喝酒喝了個通宵,給朕說說,可又是嚐到什麼陳年佳釀了,這麼樂不思蜀?”
    雅風抬頭。就看見所有人都瞧著自己,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冷眼旁觀,大堂正中央那人的視線透過來,刻薄、探究、不耐、陰沉,千百種情緒如霧靄,喜怒難辨。
    他心上一凜,立即跪倒在地:“兒臣知錯。”
    順德帝不理會他,皺著眉頭一摔手上的折子,起身:“朕昨日掃了眼曆書,說昨兒個主七赤鹹池,日值歲破,大事不宜,還道是有人要破相。不想卻是老天爺發怒,江山破顏,哼,倒是對朕怨恨了。”
    眾人一聽,嚇得紛紛跪倒,高聲道:“臣等惶恐,陛下息怒!”
    “好!很好,你們都很好!半個月前的地震,今兒個才遞上來折子,還八百裏加急快報,早了幹嗎去了?還真把朕當老糊塗了不成!”順德帝怒極反笑,才笑幾聲卻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一時間咳得厲害,坐在龍椅上喘息,竟如何也說不下去。
    元施連忙上茶,又幫忙撫了半天後背,順德帝這才擺手,緩緩吸了口氣。
    “永安,此乃先祖禦筆封地,端的是富庶寶地、阡陌良田,如今天災突至,永安覆沒,全城盡毀,你們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朝堂裏一片寂靜,順德帝的眼睛慢慢掃過去,一張張臉上表情各異,但毫無意外都寫滿驚懼。他走下來,在跪了滿地的臣子間來回踱步,忽然在太史梁文昌身邊停下。
    “梁愛卿向來對天文曆法頗有研究,今年的曆書就是你主持編纂的,那依你之見,朕是得罪了天上的哪位神仙?”
    “臣,臣不知!”梁文昌兩股顫顫,後背開始冒冷汗,“陛下自親政以來,愛民如子,清明勤奮,按理說不該,不該有這樣的,這樣的……”
    “這樣的什麼?”順德帝步步緊逼,眼神陰鶩。
    梁文昌頭一垂:“不……不吉之兆。”
    順德帝一甩袖袍,冷笑一聲,又轉身看向右相許揚:“許相也替朕想想,朕又哪裏做錯,惹得老天爺不高興了?”
    “老臣倒覺得,或許讓老天爺震怒的並不是陛下,而是朝中的某些個奸臣佞臣。”
    “哦?”順德帝忽然停住腳步,又看了許揚一眼。
    許相年事已高,頭發灰白,但兩眼如老鷹般銳利。見順德帝有了些興趣,又不急不慢道:“老子曾有言,國家混亂出忠臣,六親不合有孝慈。如今太平盛世,那些個忠臣奸臣的,自然也就不是那麼好區分的。聖上誠然慧眼識珠,可各地官員數不勝數,無法全部顧及也情有可原。”
    許相此話一出,便引得眾多臣子附和,正在得意間,突然聽見有人嗤笑了一聲。
    許相微笑道:“看來呂太傅也有高見了,臣鬥膽請皇上讓呂太傅也暢所欲言一下。”
    順德帝點頭應允。
    “臣沒什麼好說的。”呂太傅抬起頭,意味深長道,“就是想提醒陛下,天災不可避免,但有心人的有心之舉還是可以避免的。”
    “天災不可測,人心更不可測,呂太傅所言極是。”右相周湯也高聲道。
    這一塊石頭丟下去又激起千層浪,朝堂上吵吵嚷嚷,各黨派間你來我往,唇槍舌劍,毫不相讓。
    正在喧鬧間,順德帝的眼光不經意間落在默不作聲跪在最遠處大殿門口的雅風身上,他埋著頭保持方才的姿勢,漆黑長發落滿肩頭,似乎一直還沒動過。
    順德帝不動聲色地坐回龍椅,用手指敲了敲椅背:“濟安親王,你上朝來遲,讓朕等你,原本就該記一過了。不如你現在戴罪立功,給朕想想這件事當如何處理?”
    朝堂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愣,紛紛停下了話頭,不知道順德帝這是什麼意思。雅風向來無實權,每日上朝也隻是走個過場,一年來在朝堂上就沒聽過他的聲音,如果不是偶爾還跟著請安,大部分人肯定以為他是啞巴。
    雅風當真給嚇了一跳,忙不迭支支吾吾道:“父、父皇所言,到底是指如何妥善安排永安流民,還是指如何處理朝中奸臣佞臣一事?”
    少年的話一出口,一直在最前排的洺啟和任璧俱是一震,驀然回首。洺啟一臉凝重,而任璧卻笑得格外得意。
    順德帝仔細打量雅風,眉頭一鬆,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半晌才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瞧瞧你們剛才吵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什麼忠臣奸臣,朕看你們一個個都隻會顧著自己!流民呢,百姓呢?大災後必有瘟疫,朕的百姓要怎麼辦?”
    言罷,他搖搖頭,這才歎息一聲:“雅風起來罷,看來你還明些事理,這次朕就放你一馬。眾卿家也平身。”
    “謝主隆恩!”
    眾人起身,再看向雅風,眼神與以往已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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