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琴身被打開，裏麵早已空空如也。
    “不可能，”晏迎息不可置信，“你怎麼可能會想到……”
    “最危險的地方便最安全，君上想必是料定我不會懷疑你一早就把圖紙放在琴內贈予我吧……”
    脖頸突然被用力扼住，阮夏嘴角含笑，看著對麵紅了眼的晏迎息。
    “為什麼！我對你這樣好，你為什麼還要幫著他來害我？！”
    阮夏閉上眼睛，努力說道：“你、你的真心，不過是為了迷惑我們的武器罷了，元婧看不透，由著你騙她，可我、我卻再也清楚不過。”
    脖子上的手驟然泄去了力道，阮夏跌倒在地，牽動了肩上的舊傷，引出額頭細密的汗珠。
    她別過頭去，不讓晏迎息看到自己因為疼痛而扭曲的臉。
    “好，好，”晏迎息開口，聲音再無往日和煦的暖意，“來人！”
    腳步聲響起，李沛掀簾而入：“君上。”
    晏迎息指著阮夏：“賤婢裏通外國，罪不可赦，給我押下去，等候處置！”
    李沛一臉驚詫，目光在晏迎息和阮夏身上流連一陣，還是低頭：“是。”
    就在李沛上前時，阮夏突然抬頭直視著他，目光盡是通透。
    “阮夏姑娘，”李沛視若無睹，反而覷了晏迎息一眼，才客客氣氣道，“請吧。”
    阮夏緩緩起身，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眼看就要走出大帳，阮夏突然回身：“若是有朝一日，你與他相見於沙場，還望你手下留情，還他一條生路。”
    沒等晏迎息明白阮夏話中含義，便見她翩然而去，似乎再無留戀。
    晏迎息驟然癱坐在椅上，思緒紛亂如麻。
    阮夏說的不錯，他的真心，他的體貼，不過是為了動搖她們對端木中的忠心。
    可是到最後，阮夏依舊選擇了端木中，即便他對她的安危毫不在意。
    一朝相識，最終還是輸給了十年陪伴。
    晏迎息不知道自己是不甘心多一些，還是別的不為人道的沮喪更多一些。
    亦或者，還有對阮夏的恨。
    他用了整個國家的命運去賭她對他的心意。
    事實證明，他輸了，輸的慘烈。
    晏迎息恨她的執拗，恨她對自己的不為所動，更恨自己對她的一再容忍與寬恕。
    他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不可挽回的代價。
    可讓他更恨的是，即便如此，他仍舊狠不下心殺了她。
    下了一整天的雪在夜裏終於停了。
    月光灑在雪地上，竟是比以往更加皎潔的明亮。
    阮夏靠在一角，昏昏沉沉中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
    睜開眼睛看到來人，阮夏直起身子，像是等來了遲到的朋友：“你來的比我想象中晚了許多。”
    “哦？是嗎？”來人臉上露出微笑，一如往常，“看來你早就猜到了。”
    “外知朝野，內知宮闈，能接觸到胥國的核心，又為君王所忌諱，滿足這些條件的人屈指可數，之前我也曾懷疑過嚴思微，畢竟君上與他多有嫌隙，而且小如死的時候他也在現場，可來到這裏見過主上之後，我才意識到，安插在胥國那枚最重要棋子絕不會是嚴思微，因為遠在慧都的他，是不可能與這裏的主上互通消息的。”
    “所以你就肯定是我？”
    阮夏緩緩搖頭：“不，一開始我隻是懷疑，直到肅州疫情之後你對我毫無緣由的懷疑，反而讓我肯定你一定是知道內情的人，那麼你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了，我說的對嗎，李公公？”
    原本和善的笑容被陰狠取代，李沛輕挪兩步，來到阮夏麵前：“不愧是主上最得意的徒弟，隻是你這麼聰明，不知又是否猜到我此番前來是何目的？”
    阮夏輕哼：“既然主上已經拿到城防圖，那麼我就已失去了用處不是麼？隻是我沒想到，你會這麼沉不住氣。”
    李沛挑眉：“你焉知這不是主上的意思？”
    “哦？那聽公公的意思，向主上告發肅州疫情的人不是你了？”
    李沛輕咳兩聲掩飾尷尬：“我不過是據實以告罷了，畢竟背叛主上的人，本就不應該得到寬恕！”說到這裏，他半蹲下身，從袖中拿出一枚丸藥，“主上苦心孤詣多年，不能因為一著不慎，毀於一旦，你受主上恩惠，自然知道應該怎麼辦。”
    阮夏看著李沛手裏的那顆藥：“你將藥帶給儷芙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說的？你就不怕主上知道你自作主張後降罪於你？！”
    李沛勾起嘴角：“主上雖然看重你，可也會明白我的苦心，何況，隻要得了這天下，你的死活，主上是不會在意的。”
    雲淡風輕的一番話，卻壓得阮夏心口發悶。
    然而她卻找不出任何話來反駁李沛。
    當她從樹林裏回來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預料到這一刻的到來。
    深深呼吸一口，阮夏從李沛手裏接過藥。
    “我曾經說過，等我再見到嚴麓的時候，一定要多敬他幾杯，向他賠罪，”阮夏說著，仰頭將藥咽下，隨後閉上眼睛，任淚水自眼角滑落，“沒想到，這一天竟然來得這樣快。”
    這下倒是輪到李沛麵露驚訝：“我以為你會像儷芙一樣，不甘心就此赴死。”
    阮夏苦笑著搖頭：“一個棄子，即便不甘心，又能如何呢？阮夏的命，十年前就應該結束，這十年雖然活的辛苦，總歸也是賺來的，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你……”李沛想了想，“可還有話要帶給主上？”
    阮夏強迫自己忽視開始漸漸困難的呼吸：“替我告訴他，他的恩，此生我怕是還不完了，若有來世，還請他高抬貴手，放過我吧。畢竟這十年，我活的太累了。”
    李沛靜靜看著眼前的人，印象中她分明是冷靜而詭譎的，可此刻，卻顯得無限悲壯且無助。
    唯一相似的是，從生到死，她似乎都隱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讓人猜不出，看不透。
    “你走吧，”阮夏再一次開口，“我不想被誰看到我死去的樣子。”
    說完，阮夏轉過身去，背朝著李沛，單薄的背影似乎隨時都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