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後悔，”嚴麓脫口而出，卻又很快垂下頭去，“我隻是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察覺，如果我能及時發現並且阻止她的話，她也不會……”
    “大人，”阮夏打斷嚴麓，“你們立場不同，這是一開始便注定的，所以即便有你說的如果，結果也一定不會是你所期望的。”
    阮夏的話太過冰冷無情，嚴麓先是一怔，隨即湧上無限悲愴。
    因為他無法反駁。
    心裏默默歎息一聲，阮夏再次開口：“奴婢言及於此，還望大人早日釋懷，莫要沉湎過去才是。”
    告別嚴麓，阮夏一路到了江邊。
    隆冬時節，江邊的風如同刮骨的利刃，阮夏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披肩，卻依舊駐足不願離開。
    方才對嚴麓說的話，何嚐又不是在對自己說呢？
    江的對麵，便是端掖的軍隊。
    不知他們抵達的消息，此刻是否已經傳入到端木中的耳中。
    如果他知道，他會怎麼辦？
    “到處都找不到你，原來你在這裏。”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阮夏匆忙回身，卻見晏迎息走上前來。
    “我隻是隨處逛逛。”
    晏迎息似乎有些無奈，伸手為阮夏係緊了披風的帶子，將她緊緊摟住：“這麼冷的天，也不怕站久了凍著。”
    阮夏看著翻滾的江水：“江麵寬闊無際，不知江水從何處而來，又要到何處去。”
    晏迎息目光深沉，不知是在看著江水，還是看著對岸：“終有一天，無論江水來去之處，都將是我胥國的土地。”
    阮夏心中一沉，不知從何以對。
    晏迎息卻似乎並未察覺阮夏的重重心事，而是執了她的手：“到時候，我便親手將這天下送到你麵前。”
    阮夏怔怔看著晏迎息，他的眼中釋放的盡是意氣風發的光芒，自信而炫目。
    良久，阮夏才道：“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天下太平，世間能不再有人如我一般背井離鄉，無依無靠。”
    “你並不是無依無靠，”晏迎息摟緊了她，“你還有我。”
    阮夏強迫自己擠出一絲笑容。
    若是有朝一日，你得知真相，是否還會如現在一般信誓旦旦呢？
    “回去吧，”晏迎息的話打斷了阮夏的沉思，“傍晚之前，大軍必須要抵達肅州城內。”
    阮夏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奔湧的江水，隨著晏迎息回到了軍中。
    然而誰也沒想到的是，危機竟然來的那樣快。
    胥國的大軍，竟然被攔在自家的城郭之外，不能入內。
    帥帳之中，晏迎息衝守軍將領大發雷霆：“隆冬時節，怎麼可能還會爆發如此大規模的瘟疫呢？！現在城中情況究竟如何？！”
    “回君上，是末將失職，前些日子從江北來了許多逃難的百姓，末將隻確認過其中沒有端掖的細作後便放他們進了城，可那之後城中就開始漸漸有人高熱不退，一開始大夫們都隻當是入冬天寒，不慎受涼了而已，可各種藥用下去都毫無效果，得病的人越來越多，藥石罔效而死的也數不勝數。甚至到最後，連將士們都沒能幸免於難，此疫來勢洶洶，全城的大夫都找不到醫治的辦法，如今整個肅州城大半都是病的病，死的死，末將實在萬死難辭其咎！”
    “行了！”晏迎息有些不耐地揮手道，“事已至此，就算殺了你也無可挽回，先留著你的性命戴罪立功，一會兒讓太醫和你一同回城看看疫情，再回來稟報。”
    “是。”
    待到守將退下，阮夏後腳捧了熱湯進帳，卻見晏迎息正癱坐在椅上，手指輕柔眉心，神情透著說不出的疲憊。
    連日來的奔波已經讓他頗感勞累，卻不曾想到尚未與端木中正麵相遇，肅州便出了這樣的事。
    阮夏將東西擱在桌上，便聽晏迎息幽幽道：“肅州乃是過江後我胥國的第一道防線，一旦越過，密雲十二州便近在眼前，怎麼偏偏在此時出現了疫情？還正巧是在端掖的難民進城之後？”
    阮夏沒有接話：“君上，天寒地凍，喝碗熱湯暖暖身子吧。”
    晏迎息拿起碗，想了想又放下：“阮阮，你怎麼看？”
    “我？”阮夏失笑，“我一個隨侍的奴婢，哪裏有什麼看法，君上不是遣了太醫去看麼？那就等太醫回來，看他如何說便是了。”
    晏迎息定睛看著阮夏，良久點頭：“也隻有如此了。”
    第二日晚上，太醫終於風塵仆仆趕回了營地。
    稍作隔離觀察之後，便被晏迎息叫到了帳中。
    “怎麼樣？”
    “回君上，微臣連夜查看了數十名患病的軍民，又在白天走訪了肅州城，確實發現了蹊蹺之處。”
    “有何蹊蹺？”
    “普通冒風症狀多為發熱流涕，渾身乏力，可那些患病之人除了這些症狀之外還兼有上吐下瀉，臉色青白之症，與此同時，微臣還發現他們身上都有不明原因的紅瘢，症狀之複雜前所未見，不過，微臣也看過肅州城的水源和糧草飲食，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
    晏迎息神色一凜：“那到底是因何而起？可有辦法？”
    “恐怕確實是江北傳來的疫病，至於治療的辦法，微臣需要與幾位同僚一起商量一下。”
    “江北傳來的疫病？可是據我們得到的消息，端掖境內並沒有暴發疫情……”晏迎息思忖著，“你們需要多久？”
    “這……”太醫麵露難色，“微臣隻能向君上保證盡快。”
    晏迎息眉頭緊皺，似要發作，想了想卻又作罷：“你們盡力為之吧，別忘了，城中的將士和百姓的命都等著你們來救呢！”
    太醫頓時肅然：“是，微臣告退。”
    晏迎息點頭，側過臉看向立在身旁的阮夏，卻見她目無焦距，不知在想什麼。
    “阮阮？”
    連叫數聲，阮夏才如夢初醒一般：“君上喚我何事？”
    “你怎麼了？”晏迎息打量著阮夏，“可是有什麼不舒服？”
    “是有一些，”阮夏心不在焉地應著，“大概是累了。”
    晏迎息聞言起身，握著她的手，卻覺得冷得像冰：“是我這些日子太忙，疏忽了你，你不必在這陪著我了，快去休息吧。”
    阮夏順勢應著，正準備離開，卻被晏迎息叫住：“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