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寢殿。
    “君上，”李沛將參茶放在書桌上，小心翼翼對晏迎息開口道，“您已經三天沒有合眼了，眼看著出征日子臨近，您還是要多顧念著自己的身子啊！”
    晏迎息頭也不抬：“知道了，你下去吧。”
    李沛無奈搖頭，可剛出了殿門，卻見阮夏抱著琴迎麵而來。
    “李公公。”阮夏行禮。
    “姑娘怎麼來了？”
    阮夏微微一笑：“奴婢求見君上，煩請公公為我通報一聲。”
    李沛回頭朝殿裏看了一眼，對阮夏道：“好吧，姑娘請稍後。”
    不過須臾，李沛便重新出現，引著阮夏進去。
    晏迎息正坐在案邊，看見阮夏，起身接過她手中的琴在一旁放好：“怎麼突然過來了？”
    阮夏垂首，指尖劃過琴弦：“聽說君上連日操勞，正巧奴婢也睡不著，所以就來為君上彈奏幾曲，一來替君上解乏，二來也就當君上陪奴婢作伴。”
    晏迎息失笑，刮了阮夏的鼻子，有些無奈：“你啊，什麼時候才能在我麵前改了那般生分的稱呼。”
    阮夏沒再開口，而是到琴旁坐下，手指輕撚，曲聲瞬間流淌而出，回蕩在殿中。
    晏迎息靠在椅上，閉目細聽，倒真覺得身心隨著樂曲放鬆不少，連帶著多日以來的煩心事都暫時隨之消散。
    幾曲終了，恍恍欲睡時，忽覺肩頸一痛，晏迎息下意識一把抓住按在肩上的手向前一扯，隨著一聲驚呼，阮夏一個不穩跌入晏迎息的懷中。
    阮夏似乎有些慌張，掙紮著說：“奴婢隻是見君上麵露疲憊，所以想幫您揉按放鬆一下。。。。。。”
    懷中軟玉溫香已讓人心猿意馬，偏那驚慌無措的眼睛和嬌豔欲滴的紅唇更令人心潮澎湃。
    晏迎息一把將阮夏抱起，阮夏重心不穩之下隻能匆忙勾住晏迎息的脖子。
    “原本確實有些累，”晏迎息低頭湊近阮夏耳邊，“可現在，我倒是想做些旁的事。”
    阮夏沒有開口，可臉頰瞬間湧上的紅暈卻已透出此刻心緒。
    夜已涼，可搖曳的帳幔下，卻是一片春深。
    在阮夏肩上的紅痕處烙下一吻，晏迎息心滿意足地抱緊了她。
    肌膚相親，呼吸相聞，這般安寧，委實惹人昏昏欲睡。
    阮夏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我有一事想請你答應。”
    晏迎息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錯：“你說。”
    “你怎麼說也是一國之主，軍營都是些行武之人，難免照顧不周，不如你帶我同去，也好照顧你日常起居。”
    晏迎息輕拍阮夏的背：“我是去打仗，哪裏需要別人前呼後擁的照顧。再說了，還有李沛隨行，戰場刀劍無眼，你一個姑娘家太過危險，還是呆在宮裏等我回來罷。”
    阮夏眼中神色一閃：“可我擔心。。。。。。”
    “擔心什麼？”
    阮夏卻不直言，反而道：“李沛一個人我怕他顧不過來，你就帶我一起去吧，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阮夏如此執著倒是出乎晏迎息的意料，正要開口，卻又聽阮夏不好意思道：“難道你不想同我呆在一起嗎？”
    看著阮夏難得嬌羞的模樣，晏迎息隻覺得全身熱血翻湧，一個翻身壓上：“我當然想，隻是若是日日同你呆在一處，恐怕我就得成了那因美色誤國的昏君了。”
    阮夏賭氣地輕拍了晏迎息一下：“那你到底要不要應了我？”
    晏迎息嘴角輕輕一挑：“美人說什麼，那自然就是什麼。”
    原已恢複靜謐的寢殿再次被濃情蜜意的氣息所充盈。
    直到確定晏迎息徹底睡去，阮夏才輕手輕腳披衣起身。
    撿起之前被晏迎息隨手丟在地上的外衫掛好，阮夏將兩人的玉佩並排躺在手心，合成一整個青龍圖案。
    握著玉佩來到琴旁，手指輕拂琴腰標有印記的凹槽。
    小心翼翼地操作之後，原本心中的懷疑轉為難以置信，讓阮夏不由看向依舊熟睡的晏迎息。
    重新在床榻邊坐下，阮夏仔細端詳著晏迎息，不知是做了什麼樣的夢，隻見他的眉心輕輕一皺，似有愁緒難消。
    “為什麼？”阮夏忍不住在心裏默念，任手中的玉佩將掌心硌得生疼。
    十一月初一，宜祈福，宜出行。
    晏迎息一身戎甲立於宮門，目光從眼前整裝待發的一排排將士臉上劃過。
    “諸將聽令！”端起酒碗，晏迎息揚聲道。
    眾將士亦次第將碗舉起：“是！”
    “今餘與各位同赴沙場，既為守我胥國山川土地河湖不失，更為保諸位父母兄弟妻兒安樂，此行一去，餘與諸君同甘苦，共患難，望他日得勝歸來時，還能與在場諸位共飲慶功酒！”
    言畢仰頭將酒飲盡，狠狠將碗砸落在地。
    “必勝！必勝！”山呼聲震天徹地，伴隨著絡繹不絕的碎裂聲，頗有股壯誌淩雲的豪情。
    隻是伴著凜冽的寒風，竟讓阮夏感到些許悲壯的蕭索。
    放下車簾的瞬間，心中的憂慮便開始在封閉的空間內無限放大。
    隨著晏迎息一聲令下，大軍開拔，馬車也隨之出發。
    原以為過慣了顛沛流離的生活，對待離開已然麻木，可當真正要告別的時候，阮夏竟突然很想回頭看看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手分明已經抬起，想了想卻又放下。
    罷了，何必徒增惦念呢？
    大軍星月兼程，一路北上，終於在十日之後到達江岸，與端木中隔江而望。
    趁著修整之時，阮夏本欲避過眾人出去走走，卻沒想到竟在半路巧遇了嚴麓。
    “嚴校尉，”阮夏點頭示意，“好久不見。”
    本來還想再問一句“近來可好”，可看到嚴麓一臉憔悴的頹喪模樣，阮夏最終還是沒道出口。
    嚴麓拱手：“在下如今隻是區區修武郎，還請姑娘莫要再提以往了。”
    阮夏見他這樣，心生惻隱：“逝者已逝，還望大人早日重新振作才是。”
    此話一出，嚴麓眼眶竟是微微濕潤：“畢竟她的死，亦因我而起。”
    阮夏輕歎：“自古情義兩難全，大人既已做了選擇，無論後悔與否，都已是不可更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