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屜裏，靜靜地躺著大把泛黃的照片。穿旗袍的女子，穿工裝的女子，穿喇叭褲的女子，穿套裝的女子，穿晚禮服的女子……卻獨獨沒有穿黑色風衣的女子。
    大的，小的，寬的，窄的，黑白的，彩色的，各種各樣的照片鋪滿了整個房間，照片上那女子笑容或憂傷，或明媚，卻是連時光也褪色不了的風情萬種。
    看！是她美，還是我美？手上抓著兩張照片，曼陀羅笑意繾綣地問。
    時間仿佛突然停駐，我看著與照片上女子一模一樣的那張臉，嘴角泛起漣漪般的微笑。卻，隻是笑，麵對她，我總是言語匱乏。
    怎麼？你動心了？她的眼底瞬間蒸騰起兩團雲霧，激動的連指甲劃破了照片也不自知。
    你動心了麼？我反問。趁她思考的瞬間，我走到窗邊，將原本緊閉的窗戶打開，冷風呼呼地灌進來，刷刷的聲響中，那些照片便走馬燈似的在空中旋舞起來。
    似一場漫長卻又短暫的時空旅行，隻是那人生卻已分不清楚是曼陀羅的，還是我的。
    一刻鍾之前，當她看到街角那個目光溫暖的他，她便經不住心動。
    然而，在欲望的漩渦裏，愛與不愛，又有什麼區別？寂寞屬於曼陀羅，卻不屬於我。
    我知道曼陀羅在寂寞和寒冷中待的太久，太熱的溫度便像是毒藥，不僅腐蝕著她的每一寸經脈血肉，也徹底地混亂了她的理智。
    我們打個賭吧！我抬手，輕輕撫過她唇上的傷口。
    哦？她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儼然已料到我要說些什麼。
    如果他與其他男人不同，那麼我就永遠消失。我注視著她，原本梗塞的血管悄無聲息中又開始緩慢流淌，而後洶湧澎湃。
    這次，你一定輸。她輕笑著將我手中剩下的紅酒一飲而盡。
    恍惚中，思維有些凝滯，我似乎又從她臉上看到了那朵盛開在黃泉路上的花，馨香，妖豔，卻至毒的曼陀羅。
    他依舊坐在吧台，手裏捧著那把吉它，依舊是那白襯衫，唱那首《誰的夜晚》。他的聲音略有些喑啞，像風席卷過流沙。
    一個染著金發的男孩走過去，對著他說了幾句，下一刻他的吉他便被扔到地上。他不吵不鬧，安靜地蹲在地上，一根根去檢查那些琴弦。
    斷了麼？看見他眼底的失落，我忍不住問。
    嘿！今天不能陪你喝酒了。他指了指手中的吉它，示意自己正在上班。
    我點點頭，剛坐到吧台上，便有一個男人跑來搭訕，手裏捧著杯烈焰，說正好配我杯中的紅唇。
    我認真看了一會，發覺那人並沒有說錯，於是將紅唇倒進了烈焰裏，然後轉身又跟調酒師要了杯白雪。
    那男人走開的時候，他正豎起一根大拇指對著我笑。我低頭，假裝視而不見。
    時鍾又轉了一圈，鼓點開始越敲越大。煙草的氣息融進人的汗水裏，發酵後，便有了荼蘼的腥味。
    穿紅群的女人坐在牆角，手裏捧著89年的凱撒，紅唇灩灩，貼著那琉璃的杯麵。
    一旁坐著西裝革履的男人，正看著舞池裏一對熱吻的金發男女哈哈大笑，搖擺間，撞到了旁邊的女人。
    紅酒灑在他的衣襟上，他正欲怒斥，卻在抬頭的瞬間倏忽緘口。
    那女子麵容微醺，眸光迷離，落寞中，自有風情。
    抱歉。紅唇揚起一抹歉意的笑，霓虹色的燈光裏，若有若無地挑逗著人內心深處的渴望。
    沒關係。男人隨手拂了拂衣襟，將領帶鬆了鬆，叫住她的背影，可以請你跳個舞麼？
    當然。旋身，她笑得愈發妖嬈。
    謝謝。男人說完，極有紳士風度地拉過她的手，在那雪白的柔荑上輕輕落下一吻。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她唇角輕揚，媚眼如絲。
    像你這樣的。男人如實回答，目光在那張妖嬈的臉上流連忘返，隻覺身體裏所有的欲望都將在這一刻噴發。
    那你愛我嗎？她輕輕笑著，語氣曖昧。
    愛。男人脫口而出。舌尖蠢蠢欲動。
    有多愛？她繼續在他耳邊吐氣。
    男人猶豫了一會，卻在她溫熱的氣息中，漸漸模糊了意識。愛到可以為你去死。
    她的眼神忽然就有了生氣，然而隻是一瞬間，便迅速沉寂。那麼，如果你和我之間必須死一個，你會如何選擇？
    當然是……驚鴻一瞥中，那男人看到了她殷紅的唇瓣兩顆泛著冷光的尖牙。
    算了，反正你都可以為我去死，我幹嘛還問這麼無聊的問題。她不曾發覺男人的異常，隻是在發覺到他身體的僵硬時，輕揚眉目。
    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後悔了？她賭氣似的在他脖子上啜了一口。
    男人驚恐的瞪大雙眼，看著那雙棕色的眸子漸漸變紅，發亮，幽光瀲灩。看著自己那片紅色的風景中慢慢枯萎。看著自己的血一點一點染紅她的唇。
    隨著她的吻加深，那男人絕望的驚吼聲便淹沒在無限的溫柔裏，不複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