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聲機上，靜靜地播著老舊唱片，冗長而優雅的音調盤旋在耳邊，她卻隻聽到血液在血管裏茲茲膨脹燃燒的聲音。
    潔白的床單上，朵朵簇開著鮮豔的曼陀羅。
    一陣開門聲響起，她將男人的手從自己胸上挪開，目光定定地看住了門口那全身籠罩在黑色風衣裏的女人，唯獨兩截蒼白纖細的手臂露在外麵，折射出破碎的光影。
    她不曾發現，黑與白，原來是這樣極致的鮮豔。
    你又贏了。她說，笑容譏誚中沉澱了難言的哀傷。
    不，也許這次你贏了。將風衣脫下，我淡然地看了一眼她身後滿身血汙的男人，然後步履蹣跚著走到廚房，從冰箱裏拿出杯冰鎮的紅色液體。
    琉璃的杯麵倒映著我的臉，眼窩深深的凹陷下去，皮膚呈現一種幹枯的青灰色。
    這完美的表象，終究隻是曇花一謝。微微的歎息聲，淹沒在紅酒的馥鬱的香氣裏。
    是那個男人麼？她不耐煩地將身邊已經死掉的男人踢下床，一臉好奇地鑽出被子，幾縷亂發貼在胸前的一片雪白上，裸露的身體在昏沉的光線中，玲瓏夢幻。
    多麼年輕的肌膚！我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視線，輕輕撣去落在衣服上的灰塵。
    她有些懊惱的皺了皺眉，返身提起那人的衣領，對著大開的窗口一扔。
    77樓的高度，連一絲粉身碎骨的聲音也傳不上來。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盯著空曠的夜空，她的聲音遊魂般飄渺而來，夜風吹拂著她的發，似極了暗夜裏遊弋的惡靈。
    你認為可能嗎？陰鬱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聽不出情緒。
    不可能。許久，她才轉過身，紅裙的顏色也映不上她蒼白的臉頰。
    這個遊戲你還沒玩夠嗎？我淡淡問。我想她是太寂寞了，連無聊也當成了一種消遣。
    沒有。生活還在繼續，不是嗎？她吃吃地笑，懶洋洋的聲音，滯澀嬌媚。這樣的女人，看一眼都會醉人。
    斷斷續續的汽鳴聲響起，我抬眼望了望碧熒熒的天光，遙遙的穿不透這方黑暗。
    今夜，沒有星光。
    混亂的搖滾樂中，她緩緩的步入舞池，紅裙搖曳出一室旖旎的景致。
    我獨自坐在吧台，手裏端著89年的凱撒。
    那個男人曖昧地貼上她的臀，瘋狂地扭動著身軀，汗水濡濕了他筆挺的西服。
    她回眸一笑，迤邐柔美，纖細的手指搭上的他的肩，下一秒，男人的西服便被她擲在地上，在高跟鞋的亂舞中，麵目全非。
    你真美。那男人止不住讚歎，雙手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遊走，每一寸，都令他如此沉迷。
    她不說話，無限嬌媚地倚在男人胸口，指尖不時地劃過他堅實的胸膛，點燃他的興奮，釋放自己的寂寞。
    旁人總是醉著，或者醒著，比肩接踵，看見了歡場，卻看不見心底的傷。
    嘿！我們又見麵了。依舊是白襯衫，他坐在我的左邊，呼吸聲近在咫尺。
    寂靜，在心中無色無味地彌漫。
    來一杯嗎？手指輕叩杯麵，我睇了他一眼。
    好。他不假思索，舉手投足依舊瀟灑從容。
    你的吉它呢？我隨口問了一句。紅酒的熱度燒灼了我的唇，我聽見身體裏某個地方又開始‘咯吱咯吱’地響。
    今天我是客人。他促狹地朝我笑了笑，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表，鍾擺滴滴答答，似細小的牙齒，咬住他的瞳孔。
    她是我的朋友，很美，對吧！我看著他眼珠倉惶地一轉，笑意慢慢溢出唇角。
    噓！好戲才剛剛開始。我將手指在唇邊親了親，附在他柔軟的唇瓣上。
    七彩的燈光，驟明乍暗，配合著節奏混亂的鼓點，似在現實與夢幻相互激蕩。
    不知不覺，那男人已醉倒在曼陀羅的芬芳裏。後知後覺，她的冰冷的吻已烙他的唇。
    夢折碎了光線，擱淺了她的臉。那紅裙旋舞中，無聲也成了一種風韻。
    肉身與肉身的碰撞，肢體與肢體的糾纏。
    時間變得無窮無盡，那曖昧便成了抵死纏綿的淩遲。
    舞池裏，翻來覆去地演繹著那場紙醉金迷的戲。寂寞就像雨天裏的稻草，濕的不單單是身體，還有那顆腐爛的心。
    紅色的高跟鞋歡快地敲擊著地麵，每響一聲，男人臉上的驚詫就濃厚幾分，憤怒，恐懼，絕望，像一副潦草的畫稿，肆意塗鴉。
    而執筆的人猶自沉醉在自己的傑作中，不知疲倦，亦無法自拔。
    欲望總是在思想的前頭，這天堂與地獄卻僅一步之遙。
    他的人生走到盡頭，她的故事才剛開始。
    我用眼神描摹著他臉上的變化，那驚恐雖然隻是寥寥幾筆，卻真切異常。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我輕聲提醒。
    將杯子放下，他轉而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我們是朋友吧！
    也許。我躲開他抓過來的手，回眸笑道，祝你好運。
    光線暈染中，那漆黑的眸子漸漸便有了顏色與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