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處有個半人高的廢棄木箱，我蹲下身，盡可能將自己藏好。那間房就在不遠處，三五步的距離而已，不過我不敢大意，緩了片刻，確定沒什麼動靜之後，才小心翼翼挪了過去。
    剛到窗沿下，就依稀聽到一些動靜，我連忙整個人靜下來，仔細辨別了一下，發現就是自那間房裏傳出來的。
    是說話的聲音，但聽了半天，卻總是模模糊糊，很不真切。我微微將身子抬起，看了看頭上的窗戶，目光搜索了一下，找到一處硬幣大小的破洞。“足夠了。”我心裏暗說著，隨即從懷裏摸出一支錄音筆來，將筆頭塞了進去。
    很顯然，隻需從聲音上來判斷，就可以分辨到底是不是張倫凱了。然而沒過多久，我便感覺到裏麵的動靜漸漸弱了下來，接著徹底一片安靜，任何聲響都聽不到了。我立馬有所警覺，忙將錄音筆收起，可手還沒等來得及完全縮回來，就聽“嘩啦”一聲，那間屋子的木門便打開了。
    幸虧我熟稔這方麵的經驗和心理準備，幾乎與此同時，我單掌撐地，身軀借力順勢一轉，整個人就移到了木箱後麵，整個過程，估計絕不超過兩秒。當然，我並不可能似靈貓一般，在整個過程中不弄出一絲聲響，但鑒於是在開門的同時，所以木門發出的聲響肯定會弱化和蓋住我所發出的響動，因此我確信自己並未暴露。
    靜了一會兒，聲響並未預想般地繼續，也即是說，最後那扇防盜鐵門沒有被打開。不過盡管如此，我卻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有人的存在，甚至連鼻息的聲音都能隱約聽見，隻是不知此人緣何沒有下一步動作。
    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鋌而走險去偷眼窺探的，隻是憑聽覺去捕捉對方的一舉一動。沒料到的是，這樣的狀態竟持續了近半個鍾頭，我整個人僵在那裏都有些發硬了，甚至不誇張地說，若是稍微動一下，關節處便會作響。當然，我並不擔心自己堅持不了，時間更久一些都不算什麼問題，隻是令我倍感困惑的是，這人究竟在幹什麼？
    正想著，陡然“哢”的一聲，木門重新關上了，我連忙趁機小幅度伸展了一下四肢，迅速換了個姿勢，畢竟我深諳套路，此時不宜立即脫逃，還得保持觀望一下為好。
    又忍耐了二十分鍾，我才慢慢退下樓去，剛到門口，房門倏地一下被打開，肖本奇急切地一把將我扯進去，問道：“老天，怎麼這麼久？還以為出了什麼事。”
    我輕輕擺了擺手，不願過多解釋，續而自懷中掏出那支錄音筆，笑道：“也許你更想聽聽這個。”
    為了保險起見，屋裏一直沒有點燈，我倆坐在黑暗之中，靜靜聽著錄音筆錄下的聲音。由於背景中沒有其它幹擾，所以效果尚佳，縱然聲音不大，但仔細聽過兩三遍後，便可還原每一個字。
    “……你的時間越來越少了，沒發現麼？……（停頓數秒）何必還要抗爭下去？……（長時間停頓）你們真是超出想象的固執，尤其那個人……”
    “怎麼樣？是張倫凱的聲音麼？”雖然有過幾次照麵和交流，但論起熟悉程度，我顯然不及肖本奇。
    “恩，沒錯，是他。”後者尤為肯定的語氣，不禁給人吃下顆定心丸，如此一來，起碼我的一切所為沒有白費。
    “隻是這幾句話有些費解，說的什麼意思？誰在固執？”肖本奇則像是並未有所輕鬆，頓了一下，他繼續道。
    我沉吟了片刻，沒有作答，不是我不願去試著探討，而是認為實在沒這個必要，畢竟張倫凱並非常人，所言所行有章可循有據可依，他的頭腦裏占據著兩種記憶，這樣的人說的話，如何去分析呢？
    見我沒開腔，肖本奇也沒再深究下去，轉而問接下來的計劃和安排，我笑了一聲，說：“除了繼續跟蹤，還能怎麼辦？得充分掌握他的一切行蹤，才能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那麼你說，老師他，還能不能夠複原？”雖然看不見此刻的表情，卻也能體會到那份焦慮和複雜的心情，師徒情深，不論張倫凱嚴重到何種地步，我想肖本奇都不會輕易放棄心中的希望。
    “這個，我肯定無權回答，得克林格說了算。對了，我想我們該抽空與荷蘭那邊聯係一下了，現在張倫凱再度現身，若是這次能製服住，最好第一時間將其送往荷蘭治療。”
    “恩，你說得對，放心吧，我會盡快安排的。”
    兩人又談了一會兒，都不覺有了倦意，於是各自找了個相對舒適的位置，迷迷糊糊就這麼睡著了。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就被定時的鬧鍾驚醒，看了看時間，剛過五點。差不多也睡夠了，我搓了把臉，把殘留的困意趕走，然後坐到窗邊，開始迎接新的一天。肖本奇同樣沒怎麼貪睡，不久也醒了，衝泡兩杯速溶咖啡，就著麵包，顧不得簡易，兩人吃起早餐。
    “這是我多年的習慣，即便工作多忙多重要，條件再簡陋，也絕不輕易敷衍自己的健康……”正對肖本奇大談養生經時，一口滾燙的咖啡我卻憋住沒吐出來，因為在外麵的走廊上，赫然出現了一個人。
    戴著一副寬大的墨鏡，幾乎將那張消瘦的臉占去一半；嘴上兩撇胡須，與蒼白的麵色怎麼看也不甚協調；深灰色的呢子風衣倒是不俗，但搭配腳下那雙軟底球鞋，實在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嘿，這老小子，敢情學會喬裝了。”不顧燙得發麻的舌頭，我心中難掩一陣好笑，點手招了招肖本奇，後者心領神會，輕手輕腳來到窗邊，朝外看了看，這時外麵那人已隻剩背影，但肖本奇還是眼睛一亮，顯然他也認出了那人正是張倫凱。
    肖本奇衝我遞了個眼色，詢問是不是可以跟出去了，我擺了擺手，示意不忙。又等了個三兩分鍾，估計火候差不多了，我才拉著他來到走廊盡頭，往下望去，不少時，便見張倫凱自打樓道口出來。
    “張倫凱就拜托你了，切記，他回來的時候務必給我提個醒。”我拍了拍肖本奇的肩，然後揚起手機，囑咐道。
    “怎麼，你不跟我一起麼？”肖本奇大瞪雙睛，看來是未曾料到我的這番安排。
    “恐怕是的，我向我們暫時得分工一下。”我抬手指了指樓上，說：“那裏麵說不定會有什麼線索，我想趁機去看看。”
    肖本奇自是明白過來，他點了點頭，兩人互道了小心，便散開了。我幾步來到頂層，張倫凱那間房門口，仔細研究了一下那扇防盜門，雖說並不先進，卻也有些麻煩，若是要抓緊時間的話，就需立即動手了。
    我摸出隨身攜帶的幾樣必備工具，開始小心翼翼地搗鼓起來。開鎖這門功夫，絕對是技術活，但我一直篤信，如果能做到不留痕跡神鬼不知的程度，那麼便可升華一個層次，算作一門藝術了。
    半個小時之後，大功告成。在這期間，我一直專心致誌，毫無顧忌，畢竟肖本奇已相當於一個遠程監視器，足可充分保障我的安全。
    剩下的木門就不必多說了，視如無物。進到屋裏，一片昏暗，所有的窗簾都被拉住，像是生怕光線射進來會灼傷什麼似的，我著亮手電，確定一切正常之後，才邁步向前走。
    屋裏的陳設也很簡單，家俱不多，倒是齊備，比之我們那間房，還算有點住人的樣子。我秉著盡量不碰一物的原則，慢慢繞過客廳來到臥房，一進到裏麵，我便被迎麵那張牆上的塗鴉給吸引住了，待我將手電光束打上去，不禁微微一愣，隻見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兩個英文單詞：“help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