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憲看他神色不對，關切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雲舟隻是淡淡地搖搖頭，“沒什麼，多謝王爺關心。”
    宇文憲早已熟知他的性格，知道他不想說的話，無論別人怎樣問也問不出什麼來。隻好隨他去了，自己先回書房。書房裏站著一個侍衛，宇文憲認出他是宮裏的人，是孝伯的得力助手王成安，此刻風塵仆仆、滿眼血絲、疲憊不堪。宇文憲不由得心生憂懼。
    王成安忙向齊王施禮。齊王擺擺手，“王護衛是連夜趕路？”
    “回王爺，京城出大事了。”
    王成安把近日長安朝廷命宮接二連三死亡的案件簡要講述了一下。宇文憲思忖著問道：“他們都是被殺的嗎？”
    “刑部還沒有查出個所以然來。更離奇的是，刑部尚書郭偉剛剛跟禦史李靖商談過，郭偉就失蹤了，而李靖大人被發現溺斃在自家水塘中。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無法斷定是被害還是自殺。”
    王成安說到這，又從身上掏出一封密函交給齊王。
    宇文憲接過，認出是武帝親筆所書，打開一看，大吃一驚，“什麼……雲妃薨逝了？”
    “是的，雲妃是因為難產而死，還好，小皇子平安無恙。王爺。國事家事俱煩憂心，因此陛下希望王爺盡快回京。”
    宇文憲點點頭。
    忽然門口哐啷一響，是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
    宇文憲抬頭，看到雲舟手上的托盤連同上麵的一碗粥全掉到地上，雲舟急忙彎腰去收拾，手卻抖得不聽使喚。
    宇文憲走過去，將他拉起來。“雲兒，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雲舟低著頭，不敢跟他對視。宇文憲吃驚地看到他臉色蒼白如紙，滿眼淚光，緊緊地咬著唇，身子瑟瑟發抖，像寒風中的一片樹葉。
    不由得柔聲道，“雲兒，你先回房歇著。我回頭就去看你。別亂跑，啊？”
    雲舟茫然地點頭，無知無覺地向自己房間走去。
    他覺得腦海裏一片空白，“雲妃薨逝……雲妃薨逝……”這幾個字不住盤旋，轟鳴回響，又像尖刀一下接一下地猛戳入心，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回到房間，他無力地倒在床上，失聲痛哭起來，哭聲中不住地低聲哀喚：姐姐…姐姐…姐姐……
    宇文憲回頭跟王成安交待了幾句，約定兩天內啟程回京。
    然後就急匆匆地趕到雲舟的房間。
    他在門口看了很久，不敢進去驚擾那個傷心的人。心中卻驚異萬分，他與雲舟相識多年，覺得雲舟一向淡靜冷清，波瀾不驚，今天何以完全失控？仔細回想了一下，忽然明白到，他反應如此異常，一定是聽到自己跟王成安的對話了，那麼他是為誰痛哭？為誰流淚？難道雲妃跟他有什麼關係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宇文憲看到雲舟漸漸止住了悲聲，頭卻依然深深埋在手心裏，緊緊地蜷縮著身子，靠在床的一角。
    宇文憲走過去，坐在床邊，輕輕地叫道：“雲兒，雲兒。”
    雲舟終於慢慢抬起頭，失神的眸子漾滿了淚水，臉上淚痕斑駁，嘴唇也被咬出一道深深的血痕。此刻的樣子孤弱無助，像一隻飽受折磨的小獸。
    宇文憲覺得心中一痛，不由自主地伸手把他攬入懷中，不停地在他背上輕拍，一邊柔聲勸慰。
    雲舟先是身子一僵，不過沒有拒絕，默默地靠在他溫暖的懷中，他原本等待宇文憲的詰問，但宇文憲半個字也沒有說，使他心存感激，他已經心力交瘁，實在無法承受再一次向別人剖白靈魂的痛楚。
    宇文憲一動不動地抱著他，也感覺到懷中人對自己的信任，其實有幾次他真的想問出來了，但是看到雲舟淚光盈睫，楚楚可憐的樣子，脆弱得近乎崩潰的神色，他心中就陡然升起莫名的痛楚，覺得都不在乎了，隻想抱著眼前的人，給他安慰，給他力量，撫平他心中的創傷。
    這是第一次，雲舟沒有拒絕自己的擁抱，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呢？
    半晌，雲舟像是意識到什麼，慌忙直起身子，困窘地低著頭。
    忽然聽到宇文憲歎息一聲，“雲兒，我明天就要啟程回京了。可我擔心你，你現在這樣子讓我怎麼放心讓你一個人留下來？要不，你還是跟我一起走吧？而且，我也需要你在身邊幫我。”
    雲舟身子一抖，還是搖搖頭。“王爺，對不起，我能為你做任何事情，除了這一件。”
    宇文憲隻好歎氣，跟過去很多次一樣，他知道再問下去也是沒有結果了，雲舟好像鐵了心不離開益州，他不知道長安有什麼讓雲舟諱莫如深，一提到回京就恐懼莫名。心中又升起一絲不甘和隱隱的埋怨，自問對雲舟關懷備至，掏心掏肺的，卻始終無法換來對方的信任，到了現在，最後的分離時刻，雲舟依然沒有對自己敞開心扉，坦言相告。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有沒有一點價值？
    “雲舟，我希望你明白，我從不追問，不是因為我沒有一點懷疑，而是因為我尊重你，更不願意傷害你。這次回長安，我總覺等待我的是一個生死迷局。我希望無論真相如何，是由你親口告訴我；而不是我被迫在你身上尋找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麼真相大白之日，就是你我決裂之時！你想過我會有多麼痛苦嗎？雲舟，不要把我們逼上絕路！”
    兩人緊握的手分開了，雲舟沒有回答，緊緊閉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像蝶翅一般震顫不已，咬破的下唇滲出了鮮血，順著嘴角蜿蜒而下，臉色蒼白如死。
    好半天，雲舟淒絕一笑，終於開口了，聲音無比沉痛，“齊王殿下，雲舟追隨你多年，承蒙照拂，深情重義，雲舟銘感，願為王爺出生入死，肝腦塗地，絕不會背負王爺。我本是罪孽滿身，隻希望他日能死在王爺手中，就是我最大的幸運，望王爺成全！”